密室逃脫成為年輕人最熱衷的消遣去處之一。
在“密室逃脫”游戲中做NPC(non-playercharacter,非玩家角色),是時下不少年輕人的夢想職業。
戴上鬼頭套、穿上瘆人的白裙,冷不丁在黑暗中突然出現,張牙舞爪地扮成厲鬼狀,給玩家造成一萬點驚嚇是密室逃脫NPC們的本職工作,也讓他們收獲了滿滿的成就感。
在極度驚恐的情況下,人們平日里的偽裝被瞬間撕破。歡樂團建、夫妻吵架、情侶反目、曖昧升級,還有表白和求婚,無數故事在這一方小小的密室上演。而密室中的NPC們,既是游戲的推動者和參與者,也是這些故事的見證者。
膝蓋常年被磨破,身體被打出“內傷”
一個工作日的下午,位于北京華熙Live·五棵松的異次元密室門店前依舊人來人往。這家密室以高性價比著稱,保證劇情流暢的同時,還有水中劃船和真人NPC驚嚇環節。人均一百元出頭的價格,吸引了不少青少年。
今年24歲的姚進在這里工作,他已經從一名普通NPC升任為主管三家密室逃脫店的店長。
讓他最頭疼的就是這群還是孩子的玩家。青春期的荷爾蒙在密室恐怖的環境中被無限放大,愛逞英雄的小男孩為了保護女同學,往往會對NPC們有過激舉動。有一次,一群孩子把“扮鬼”的NPC按在地上拳打腳踢,敬業的NPC也不還手,只是抱著頭,游戲被迫中止。
姚進也遇到過家教特別好的孩子。前幾天,7個十二三歲的孩子來玩密室。他們雖然也非常害怕,甚至被嚇哭了,但還是對即將退場的NPC說了句“謝謝叔叔”。
在極少數情況下,姚進也會遇到素質特別低的玩家。比如,在“林宅37號”這個主題的末尾,有玩家和NPC一起拜天地入洞房、躺在婚床上的情節。有玩家意識到這是女NPC扮演的之后,就會刻意摸NPC的手揩油。還有男玩家本來并不害怕,借玩密室的機會趁機摟抱同行的女玩家。遇到這種情況,姚進都會派工作人員解救NPC和女玩家。
NPC是一個高危職業。在姚進還是一名普通NPC的時候,有一次他就被一個當過兵的大哥一拳打中胸口,打出了“內傷”,請假休息了一天才好。還有一個密室主題,需要NPC假扮“貞子”。地上鋪的是石子路,NPC要拖著身體前進,那段時間,姚進的膝蓋總被磨破。
因為常年身處黑暗的環境,同時神經高度緊張,NPC經常會有諸如在密室里聽到了奇怪聲音、躺著被人碰了一下結果卻沒人、玩家在不同地方閃現等感受。以至于時間長了,每家密室逃脫店都流傳著一些“鬧鬼”的傳說。
對情侶或夫妻來說,一起玩密室更像檢驗兩人感情的試金石。有一對小情侶,男生因為太害怕,情急之中把女生推到最前面,讓她直面“鬼”。雖然他馬上意識到這樣不對,又把女生拉到身后,但一切都晚了。兩人出密室之后,大吵一架。
但對感情深厚的老夫老妻來說,密室中產生的這點摩擦根本不算什么。有一對中年夫妻,剛開始,妻子有點害怕,丈夫拍著胸脯向妻子保證,所有任務都由他來做,妻子“躺贏”就好。結果,進去之后,丈夫反而比妻子害怕,不敢自己去做單人任務,還讓妻子一個人去。
妻子當即表示不滿,兩人在密室里吵起嘴來,把生活中雞毛蒜皮的事翻了個遍。姚進作為NPC,在旁邊聽得一清二楚。出了密室,丈夫以為工作人員沒有看到里面的情況,繼續吹噓自己在密室中的表現。妻子也給足了丈夫面子,沒有多說什么。
除了情侶、夫妻,姚進還遇到過祖孫三代一起來玩密室的。有一回,一個70多歲的老奶奶帶著50多歲的兒子兒媳、20多歲的孫子一起來玩一個主題叫“孟婆”的密室。不巧的是,老奶奶抽中的角色在最后需要做一個恐怖的個人任務——一個人重走一遍所有關卡,最后由NPC把繡花鞋交給她。
“這位老奶奶心態特別年輕,一點都不害怕,聽到輪到自己去做單人任務很開心,還說了句‘終于輪到我了’。”姚進回憶道。
在通常的設定中,NPC要拿著搖晃的鐵鏈在紅光爆閃中快速逼近玩家,但考慮到老奶奶年紀大了,經不起這樣的驚嚇,姚進特意向店長申請,減輕了恐怖程度。他拿了一根仿真紅蠟燭,慢慢走近老奶奶,把繡花鞋遞給她。老奶奶向他說了句:“謝謝你,小伙子!”
密室逃脫的NPC經常會遇見各種各樣的“突發”情況。
男生也怕“鬼”
與因為扮鬼經常“挨打”的姚進不同,在暴風島密室工作的薛元和韓遙要幸福得多。在“無人生還起源前傳”主題密室中,他們分別扮演神父和大祭司。
與市面上的大多數密室游戲不同,暴風島密室主打多支線和多結局密室,這意味著每一個玩家都有自己的支線劇情和任務。任務的完成程度不同,開啟的結局也不同。
“任何一個玩家角色跑過來問,你都要知道他是誰、他的背景和任務分別是什么,并且熟記每一條路線,因為你要給他們提供幫助。”薛元說。這也給NPC的工作帶來了巨大挑戰。沒有表演基礎的薛元剛來暴風島密室工作的時候,面對厚厚的臺本,一度想過放棄。
熟記臺本只是NPC面臨的第一個挑戰。如何應對各種突***況、在密室設定的劇情背景中即興做出反應,才是最難的地方。
“任何和主題無關的事情,都要得到合理的解釋。”韓遙說。比如,有人想出去上廁所,就會有工作人員來接他。密室里比較黑,工作人員進來會打著光,仿佛陽光普照一樣。這時,韓遙就會說:“你看,神來了,他拯救你來了!去吧!”
一次,有人把電子手表帶進密室,進去的時候手表亮了。韓遙就問玩家:“這個東西是什么?怎么會發光?”玩家說是穿越過來用的。韓遙繼續問:“這個東西怎么用?”玩家說就不告訴你怎么用,韓遙就說:“那你不告訴我,就不要再用了。”他是在間接提醒玩家,不要在密室中使用手表。
還有一次,密室中出現了衛生紙,被玩家發現了。但在密室劇情設定中,那個年代是不應該出現衛生紙這種東西的。這時扮演神父的薛元就會說:“這是什么?要不你吃下去嘗一嘗?”大家哈哈一樂,也就沒再追究。
在“無人生還起源前傳”主題中,韓遙也會同時扮演“鬼”的角色。其中一個場景在教堂里,需要等兩組符文匯合之后,一聲雷響,教堂的大門會被打開,兩個“鬼”從門中出來。一次,有個男生就在門口按的符文,一開門,扮成“鬼”的韓遙直接和他撞了個對臉。那個男生蘭花指一翹就逃跑了。
“有時候,男生比女生還害怕,女生還沒怎樣,男生就開始尖叫了。真的是吊著嗓門喊,聲音都劈叉了!”韓遙說,“還有一位玩家,可能實在是太害怕了,干脆閉著眼睛在那里自己打一套組合拳,打著誰算誰。”
還有一次,一個女生和那個翹蘭花指的男生一樣,一下子和“鬼”來了個“貼臉殺”。她尖叫了一聲,直接跌坐在椅子上,反而把韓遙嚇了一跳。他趕緊湊近看這個女生的情況,她又尖叫了一聲,尷尬的韓遙只好自己關上門,撤出了教堂。
在密室逃脫界,有一些只有老玩家才懂的黑話。“毒奶”指在游戲中特別害怕的玩家;“坦克”指一點都不怕鬼的玩家,即團隊中的勇氣擔當。
游戲即將結束的時候,會有一個小***——韓遙假扮成“鬼”追逐礦車。玩家在礦車上要拼命手動搖桿,讓礦車發動。有一次,韓遙遇到了一車“毒奶”,所有玩家都抱著頭蹲在礦車上,沒人搖桿發動礦車。他只好帶著幾個“鬼”將礦車推到外面。
當然,他也遇到過“坦克”。他們不僅不怕“鬼”,還按著“鬼”的頭保護其他玩家。有的人甚至和“鬼”搭話,問自己的線索在哪里。
有人被追著打,有人被加微信
在“無人生還起源前傳”主題中,有一個NPC角色是城堡的少堡主,名叫歐文。角色設定既有錢又帥,還善良、專一。因為長相俊朗,歐文是“無人生還起源前傳”主題的門面,甚至經常有玩家找他加微信。
在最后的礦車追逐環節,有女玩家因為入戲太深,非要把歐文帶上一起逃走,拽著歐文的手不撒手。但劇情設定中,大祭司是一定要把歐文帶回去的,于是只能把他扛走。游戲結束后,這個女玩家在門口對著里面大喊:“歐文,你在哪兒?”扮演大祭司的NPC回答:“歐文死了。”女玩家瞬間就蹲在地上哭了。
還有一些女玩家更執著,以為刷到其他結局就能救出歐文,于是不停地二刷、三刷這個主題的密室。曾有一個多刷這個主題的女士,誤以為和神父這個角色對戲而耽誤了自己救出歐文,于是遷怒于神父;在結局處見到歐文,更是一眼萬年,出了密室之后就開始痛哭。
在暴風島密室另一個主題“白霧劇院”做NPC的趙兆,也得到了不少女玩家的好感。不過,在劇情設定中,他在單膝跪地向一個女玩家求婚之后,飲彈自盡。
在求婚結局中,他會隨機挑選一個女玩家在劇院大幕前求婚。有的女玩家很羞澀,把手上的戒指遞給他,讓他給自己戴上。也有女玩家會直接喊話底下的老公:“你看看人家,當初結婚的時候你都沒向我求婚。”還有一些大大咧咧的女玩家會直接說:“你別在這兒跟我求婚,咱找個僻靜的地方,我老公還在底下看著呢。”
但不論玩家說了些什么,趙兆都要強忍住笑,深情地把戲演完。因為下一個劇情就是故事的***——吞槍自盡。“一笑場就全崩了。”他說。
“砰”的一聲,隨著槍聲響起,趙兆直挺挺地倒在舞臺上,濺起灰塵。玩家們一陣驚呼,“好疼啊”。
游戲結束了,但活在劇情中的NPC們還要繼續演繹屬于他們的故事。
從業3年的姚進,來到公司半年就從一個普通NPC演員升職為店長主管;暴風島密室一個飾演歐文的NPC前輩,也通過不斷揣摩角色從普通NPC做到了表演指導,最后成了密室逃脫編劇。
每天,這一行都有新人涌入,也有人離開。“我身邊的同事都是00后。”姚進說,他和年輕人待久了,也逐漸被他們傳染,開始喜歡穿潮牌服裝和潮鞋。
“做一行,光有***是不夠的。”姚進告誡道,“要不怕苦,而且真的喜愛做密室這個行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