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馬晉一

【一】

大家對于豬八戒的印象，大抵是固化的。這廝無疑是個十足的丑八怪。譬如86經典版《西游記》里長著一張大白豬臉的二師兄，腆著一個將軍肚，往花容月貌的高小姐身邊一站，儼然美女和野獸。不過，電視劇版八戒的豬臉，其實是藝術整容過的。導演的初衷，大抵是怕嚇壞了觀眾，尤其幼齡兒童，便進行了適當修正。按現在話講，這都是開過“美顏”的。

那么，“磨皮潤膚”之前的八戒又是何種模樣呢？

我們不妨來看原著。

“卷臟蓮蓬吊搭嘴，耳如蒲扇顯金睛。獠牙鋒利如鋼銼，長嘴張開似火盆”。

怎么樣？是不是丑到令人發指？儼然兇神惡煞模樣。

幼齡觀眾若見此番長相，恐怕都要做噩夢了。

【二】

但對于孫悟空形象，大家觀感似乎是好的。

經典版《西游記》由六小齡童先生飾演，這我們都熟識的。俊秀白皙的臉蛋，即便貼著諸多猴毛，但認真一看，無疑就是一張正義的臉。在其他相關影視劇里，無論張衛健、郭富城、甄子丹等飾演者，一眾都是帥哥出身，美其名曰“美猴王”絕不為過。而衍生出來的動畫產品，如《大圣歸來》等，孫悟空也多以鄰家大哥哥的形象示人。

遺憾的是，若翻開原著，我們會驚奇且失落地發現，原來這猴哥比八戒整得還要厲害。

且看描述，“身軀鄙猥，面容羸瘦，不滿四尺”。

你看，不僅顏值不高，身形還極其糟糕。這分明是一只猥瑣猴嘛。

不僅丑，他還出來嚇人。

再看原著四十七回。

取經團走進陳家莊，推門進屋伊始，眾人便驚呆了，“觀看外來人，嘴長耳朵大（豬八戒）。身粗背膊寬，聲響如雷咋。行者與沙僧，容貌更丑陋。廳堂幾眾僧，無人不害怕。”

悟空還想上前套個近乎，屋內人卻四眾散去，直呼長得像“雷公”的妖精來啦。

明明長著一張猴臉，怎就和“雷公”扯上關系呢？

【三】

讀者不禁發出疑問，這雷公不又俗稱雷神嗎？雷神那可是帥帥的純爺們嘛。

顯然，大家眼前浮現的，便是經典美劇《復仇者聯盟》里無時無刻不散發著雄性荷爾蒙的雷神托爾（也譯為索爾)形象。而他的原型，來自于北歐神話。在相應的神話體系里，他是雷霆與力量之神，同時還司掌風暴、戰爭、農業與生育，因此又被看作人類的保護者。

不過，回歸中國古代神話體系，雷公的形象恐怕要讓人失望了。

“雷公”的信仰，古中國由來已久，起源大抵是先民對于雷電的自然崇拜。因為在遠古時代，科技遠非現代發達，趕上雷雨交加時節，電光如火，大地顫動，人們便認為天上有神在發怒，進而產生恐懼感，并對之加以膜拜。

膜拜之后，自然便有了抽象的圖騰。《山海經》是這樣記載，“雷澤中有雷神，龍身而人頭，鼓其腹。”可見，在上古人眼里，雷公（雷神）大概是半人半龍形象。這或是先民對于神龍崇拜的一種變身。

后來“雷公”的形象進一步變化。《酉陽親俎》記載，“豬首，手足各兩指，執一赤蛇嚙之。”《古今圖書集成》也有記載“豕首鱗身。”這個時期的雷公，已然有了一張豬臉，成了豬八戒的遠方親戚。

但雷公終究沒人見過，又有些記載，對于他的形象描述出現異化。如《搜神記》里，是這般描寫，“色如丹，目如鏡，毛角長三尺余，狀如六畜，頭如獼猴。”其實這個時候，便有了猴臉雛形。及至明清，“雷公”的形象便趨于統一，如《集說詮真》所述：“狀若力士，裸胸袒腹，背插兩翅，額具三目，臉赤如猴，下頦長而銳，足如鷹顫，而爪更厲，左手執楔，右手執槌，作欲擊狀。自頂至傍，環懸連鼓五個，左右盤躡一鼓，稱曰雷公江天君。”可見，此時“雷公”的標準臉型便是尖嘴猴腮。

【四】

《西游記》作者吳承恩先生長于明朝，沿用“雷公”的標準臉形容孫悟空，自然沒有問題。

但回翻至原著第七回，又有令人玩味一幕了。

孫悟空從太上老君八卦爐中逃得性命，如發了顛一般，一路打到通明殿，發誓要拿了玉帝的至尊寶座。但卻被執殿的王靈官給攔住了，便是一通好殺。

王靈官畢竟力寡，雷府的雷神們便坐不住了，齊齊前來助陣。

且看原著，“三十六員雷將齊來，把大圣圍在垓心，各騁兇惡鏖戰。那大圣全無一毫懼色，使一條如意棒，左遮右擋，后架前迎。一時，見那眾雷將的刀槍劍戟、鞭簡撾錘、鉞斧金瓜、旄鐮月鏟，來的甚緊。他即搖身一變，變做三頭六臂；把如意棒幌一幌，變作三條；六只手使開三條棒，好便似紡車兒一般，滴流流，在那垓心里飛舞，眾雷神莫能相近。”

瞧瞧，大家都長著一張猴臉，刀光劍影里蹦蹦跳跳的，那般情景，想來十分有趣。

而雷神們拼了命地護駕，想來亦是要向玉帝表一個忠心，陛下，那張猴臉，他根本不是我們一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