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說故事以前,先吟幾句勸人安分守己的小詩;品品詩味,想想世事:
寡欲精神爽,多思血氣衰。
能忍心志遠,和平免傷財。
富從儉中得,貴自勤處來。
謙讓終獲益,恃強必招災。
不做虧心事,休發不義財。
見***女美,莫懷淫邪胎。
守身不亂性,禍去福星來。
話說明朝崇禎年間,浙江紹興府山陰縣有一個世家名族,姓王名國卿,娶妻邢氏,難產身亡,尚未續弦。王國卿的父親王尚禮,官至吏部侍郎,退休致仕在家。他見兒子雖然是鄉里的頭名秀才,但還須努力上進,考取舉人、進士,以圖飛璜騰達,光宗耀祖。便對兒子說道:
“如今你尚未續娶,沒有家事拖累,正好用功讀書。”于是,王國卿遵奉父命,搬進清雅幽靜的南莊書院,埋頭苦讀。冬往春來,夏去秋至,一青一黃,一年的光景過去了,正是大比之年,朝廷開科取士,王國卿收拾好書箱行李,辭別父親要往杭州參加秋試,明朝規定,每三年一次開科舉,秋季在各省城考舉人,所以叫做秋試,考中了舉人,轉過年春天到京城參加春試,考進士。
這王國卿祖籍紹興府,自然要到杭州參加考試。但他父親覺得考試無常,沒有多大必中的把握,便立意要利用金錢勢力給兒子走個后門,便對王國卿道:
“若按籍貫,你自然應到杭州參加鄉試。可是,咱家在杭州沒有頂硬的親朋好友幫忙,不如到南京,先進國子監,化錢捐個監生,那里的主考是我的門生,有了錢,有了人,這舉人是十拿九穩的了。”
父子計議已定,除了帶著隨身使用的路費,又另帶上一千兩銀子,準備著捐監生和通情送禮用。于是擇了個吉日,雇只小船,由老仆王年和書童阿定伴隨著,順風開船。一日之間,船到錢塘。過了錢塘江,在招慶寺前上岸,雇人挑著行李銀兩和什物,到新河壩另雇一只大浪船。
這大浪船是專供走***用的,又穩又舒適。王國卿坐在艄頭,數不盡來往船只,看不完水景山色。不覺之間船過北新關,漫漫地駛進大碼頭百家浜。此時,紅日墜入西山,天色將晚。浪船剛剛停泊在岸邊,王年早已預備下時新菜肴,送到船頭,請公子飲酒用飯。
那王國卿雖說是富豪人家的子弟,卻長年住在莊院,很少出外游逛。如今面對著繁華的夜景,心曠神怡,開懷痛飲。酒酣微醉,但見鄰船上紅男綠女,絲竹歌舞,尤其那***的媚態柔情,勾引起王國卿喪妻未娶的寂寂情懷,旅途的游興被欲海的情波卷去,女色的魅力把書生的斯文刮凈。
初時還只不過低吟幾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略抒情懷,后來就郁郁不樂,鉆入艙中睡悶覺;一心想得個巫山云雨夢,卻又“展轉反側”到五更。
一夜無話,次日早行。王年進鎮集購買食物,王國卿獨自立在岸邊。正閑看各船掛帆解纜,忽聽得一聲清脆的呼喚:
“相公,能不能攜帶我一程?”
王國卿回頭看時,只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官(美貌標致的少年稱小官)立在身旁一這小官,唇紅齒白,眉清目秀,面似桃花初放,眼神溫柔含情。王國卿不覺心頭一動:“好一個俊美的小官,妙齡女子也沒有這般惹人喜愛。”便滿臉堆起笑容,親切地問道:
“小友,你要我帶你到那里呢?”
那小官走近幾步回道:
“相公,小可是吳縣人。前天跟同伴到天竺進香,人多擠散了,好不容易找到松木場船塢,可那里還有船影兒呢,想是他們等不見我先自回去了。我的盤纏行李都在船上,如今身無分文錢鈔,舍臉求情搭船,求相公可憐,行行方便,攜帶我到吳縣,到了家中,船錢飯錢加倍奉還。”
這時的王國卿,一夜孤單已飛向天外,早打定了這小官的主意,樂不得我他同船而行,遂點頭應允,說道:
“原來如此,怪不得你一個人單身行路。我的船路過蘇州,正是順路,就送你回去也無妨。
說著,攜了那小官的手,踏著跳板上船,邊走邊問道:“小友貴姓?叫什么名?幾歲了?”
那小官答道;
“我十六歲,叫夢花生。不是孔孟的孟,是作夢的夢。”“也沒有姓這個夢的呀?
“不是的。我姓孔孟那個孟,名叫作夢那個夢。因為生我那天,母親夢見仙人送她一枝花,所以就叫夢花生。”
王國卿聽了,更覺得這小官有趣,打渾逗趣道:
“所以你生得像一朵花似的,可見你這張俊美的小臉是天賜的了。”
那小官聽了,板著面孔說道:
“誰知這是不吉利的。我從小多病,不幸父母雙亡。”“那你怎么生活?”
“全靠姐姐。姐姐也是個不幸的人,今年才二十歲,結婚才一年姐夫就死了。如今只我們姐弟二人相依為命。”說話之間,王年買辦了食物回來,見船中多了一人,心想:“那里來了這么標致的小官?”便過來問阿定道:
“他是做什么來的?”
阿定道:“是進香失了伴,要搭船回吳縣。公子已經答應他了。”王年仔細相看了這個小官,且公子已經應允了,也就不好再說什么,遂吩咐船家解纜開船。讀者也許不知,老仆王年見了那小官,為什么懷疑他是不是面首呢?
原來,明末社會,有一種“同性戀”風氣,一些有錢有勢的人,三妻四妾全不愛,專愛男童;于是有一班生得標致的男童便像***一樣做起色情生意來,這樣男妓就叫面首。閑話休說,單講王國卿和夢花生,一路上說說笑笑,閔不寂寞。王國卿見夢生花不但人品俊美,又聰明精細,口齒伶俐,說笑話,逗雅趣,處處招人歡喜,忘了旅途的勞累,心中自是高興。
又是一天路程,船到崇德。王年吩咐住船,靠岸停泊,擺上夜酒,王國卿和夢花生對坐而飲。這時:
月上柳梢頭,江水拍輕舟,
人近笑聲遠,情比酒味濃。
二人正談得高興,忽聽岸邊高樓上傳來了嗚噎的簫聲。王國卿聽了,說道:
“旅途之中,最怕聽這種低沉嗚咽的簫聲,真是掃興。
夢花生微微一笑,隨口吟了兩句詩道:
“任他羌笛怨楊柳,我自開懷迎春風。
王國卿拍手叫好,近身問道:
“原來小友也會作詩,不知入學幾時了?”
夢花生嘆道:
“父母早逝,不曾讀得幾年書,只不過跟姐姐識幾個字,念幾首唐詩罷了.王國卿聽夢花生說他姐姐讀書識字又能作詩,不覺興奮起來,連飲兩杯,表示對他姐弟二人的敬仰。夢花生見狀,忙從懷中取出一只短笛,向王國卿道:
“相公,你看這笛和簫,同是竹子做的,可吹起來卻大不相同。
說著,吹了一曲《空山鳥語》。那笛聲,時而悠揚,如春風拂柳,綿綿細柔;時而跳躍,如黃鶯出林百鳥飛鳴,泉水叮咚。夢花生吹得妙趣橫生,王年、阿定和船家放下手中正忙著的活計,眼盯著,耳聽著,出神入定了似的;鄰近船上的人,也走出艙來,靜靜地聽著;王國卿大喜,連稱“妙,妙!”親自斟了兩大杯酒,和夢花生碰杯同干。貼耳問道;“這笛子也是尊姐數的嘍?”
夢花生道:
“姐姐吹得比我好。
“你姐姐叫什么名?
“叫巫娘。”
王國卿聽了,竟手舞足蹈起來,喝聲“好一個巫娘。”又斟上兩大杯。這正是:
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
二人猜拳行令,喝得都有些醉意。那國卿醉眼看小官,如花似玉,恨不得一口吞到肚里。那夢花生,推說喝醉了,下到艙里,竟不顧他人,脫衣而睡。王國卿雖然有些過量,但早已留心在小官身上,待王年、阿定和船家睡了,趁著船中寂靜,也脫了衣服,吹了燈,挨在夢花生身邊睡下,演起那“同性戀”的勾當。有一只名叫《江兒水》的曲子,專寫那***花的事兒。
玉貌冰肌雪膚,亞賽美男馮子都。前開后聳強如婦,情投意孚,交神體酥。六龍飛轡何緣耳?耳邊呼:這般滋味,勝似醍醐。
兩人擁抱而睡,直到五更醒,又眷眷依依,狎狎狹狹。白天行船,兩人交膝并坐,如膠似漆。王國卿要求夢花生陪他到南京,夢花生道:
“蒙相公好意,你不叫我去我還要去呢。剛剛交好,怎舍得冷冰冰的撇開。”
三天水路,到了蘇州。夢花生道:
“我家離這兒不遠,請把船搖到河口上岸,到我家住幾天,到虎丘山、寒山寺游玩一番再走也不遲。”
夢花生的家,正在河口的岸邊。停下船,夢花生攜著王國卿的手,登上石階,來到一家矮屋前,伸手叩門。只聽得.里邊傳出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向門外問道:
“是誰?”
夢花生回一聲“兄弟回來了!”又聽得里面邊開門邊埋怨道:
“人家前兩天就都回來了,你倒好,跑到那里玩去了,也不管家里怎樣惦記著。
不待夢花生答辯,板門“吱嘎”一聲開了,巫娘和王國,卿打了個照面。王國卿連忙作揖,巫娘大大方方地回禮,對弟弟說了句“有客人來也不先知一聲!”就回避進去了。王國卿一時魂被攝去,呆立著遐思起來:“弟弟已經十分標致了,準知姐姐又強他十分,天下竟有這樣一對美男女!我妻已亡,孤單一人,她又是個寡婦,這天作之合的姻緣,切不可錯過了。”夢花生拉他一把,這才還了魂似的,留心看看眼前的房舍。房舍雖然低矮,院里也不寬綽,但收拾得整潔,井井有條。走進室內,更現出樸素中的精細:窗明幾凈,空氣清新;桌上放著幾只古色古香的花瓶,瓶里插著新開的鮮花,正中壁上掛一幅姜太公釣魚圖,圖上題著頗寓意的詩句:
渭水西來日夜流,子牙曾此獨垂釣。
人生榮辱何遲速?時運至時始封候。
王國卿正看得出神,但聽內室一聲輕喚,夢花生進去,送出一杯香茶來,請王國卿坐下品嘗。
夢花生道:
“家姐說,舍下雖小,但相公侍兄弟情深意重,今晚請在舍下安歇,略盡酬謝之誼。”
王國卿心雖愿意,但知道他姐姐會聽的,嘴上少不得還要謙遜幾句:
“初次相逢,怎好相擾,還是住在船上吧。
夢花生那里肯依,又道:
“舍下沒有山珍海味,不過蘇州小菜也還有地方風味,今晚定要與相公痛飲幾杯,直到一醉方休。”
王國卿道聲“好”,吩咐王軍和阿定:
“到船上把箱籠行李都取上來。給船家些酒錢,由他目吃自睡。你倆都上來住,大家好放心吃酒。”
王年和阿定把箱籠行李一件件搬來,問“放在何處?”巫娘答道:
“相公要睡在后房,請搬到他的臥室吧。”
老仆王年聽了,暗中對阿定說:
“這女人可真心細,她怕咱們不放心,就叫送到相公住的房中去。”#故事##頭條##在頭條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