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的天空電視臺，曾于2017年上映了一部名叫《不列顛尼亞》的歷史劇。基本情節以公元43年的羅馬入侵不列顛為背景，講述了本土不列吞人的聯手抗敵故事。雖然劇情發展早已脫離歷史范疇，全程依靠詭異的魔幻迷信賣點來吸引觀眾，但對相關年代背景和高層人物事件的闡述，還是倒大體上與真實歷史相差不大。

事實上，羅馬人的確在公元43年發動對不列顛島的跨海進攻。但與電視劇謳歌的不列吞人抗擊入侵不同，歷史上的羅馬軍團徹底戰勝對手，并得以開啟長達4個世紀的羅馬化進程。正因如此，當年軍團登陸以后與對手首次爆發沖突的梅德韋河一役，也被賦予了開創帝國對不列顛統治的重要歷史意義。

公元2世紀托勒密世界地圖上的不列顛島

其實，地中海諸文明很早便已獲悉不列顛島存在。考古學家就曾發現，英國康沃爾郡存有大量腓尼基人出現過的貿易遺存和痕跡。公元前5世紀的歷史學家希羅多德也提到，一個位于歐洲極西的“錫島”。與亞歷山大大帝同時期的馬賽艦長皮提亞斯，則親自帶隊出航，成為第一個踏足不列顛并證實“錫島”存在的古希臘探險家。

不過，腓尼基和希臘人都沒有嘗試在不列顛建立據點。反倒是后來居上的羅馬人，憑借近水樓臺先得月的地理優勢展開探索。從公元前2世紀起，越來越多的羅馬商人前往該島貿易，并在日益深入的交往中，埋下了未來軍事沖突的基調。在公元前55-54年間，共和國最著名的獨裁者凱撒就曾兩次率軍渡海發動襲擊。至于開創帝制先河的奧古斯，也分別在公元前34年、28年和27年，反復考慮是否要征服當地。乃至臭名昭著的暴君卡里古拉，都曾有過凱旋不列吞人的幻想。但在克勞狄皇帝發動真正的土地兼并前，上述沖突和計劃不是僅限于建立名義的宗藩制度，就是因各種原因胎死腹中，并未給當地土著政治帶來多大的改變。

凱撒在成功征服高盧后就渡海襲擊過不列顛

另一方面，不列吞人同樣未把對岸的羅馬看作威脅。對他們而言，亙古恒有的部落恩怨廝殺，才是占據當下生活的絕對主題。羅馬征服前的整個不列顛島，又散布有數百支部族，大多屬于不同的不列吞人分支。僅僅在泰晤士河兩岸及向南的海岸地區，較大的勢力就包括卡圖維勒尼人、特里諾文特人、坎提人、阿里雷巴特人和杜羅特里格人等。他們時常彼此攻伐，又不斷和好如初，其情形恰似春秋戰國時的橫縱連橫。

毫無疑問，日益增長的羅馬商貿交往，大大加快了上述部落的彼此兼步伐。許多不列吞酋長都從出口貨物的貿易中獲益匪淺，其中最強的當屬奧古斯都時代的卡圖維勒尼人酋長庫諾貝林。此人憑借日益增加的國力，不僅吞并了東鄰特里諾文特部落地盤，還將勢力拓展到北至北安普敦郡、西達格洛斯特郡的整個泰晤士河流域。最后在公元9年時建都科爾切斯特，因此被羅馬作家蘇埃托尼烏斯稱為“不列顛之王”。他的兩個兒子托古杜姆努斯和卡拉塔庫斯也是不遑多讓，分別向南北兩個方向擴張領地。到公元42年為止，將阿里雷巴特人酋長維里卡趕下臺，從而完全控制了海峽沿岸。

駕駛戰車的不列顛貴族武士

不列顛土著的內部紛亂終究為自己惹來了羅馬征服

原本，英吉利海峽對面發生的政治變革原與克勞狄并無關聯，但卡圖維勒尼新任統治者所采取反羅馬態度就得另當別論。概因維里卡乃是羅馬當局承認的附庸國王，無故驅逐其下臺本就觸犯了帝國的權威。接著，托古杜姆努斯和卡拉塔庫斯還在他逃往羅馬避難后，咄咄逼人地要求皇帝交還失敗者。甚至因交涉失敗，報復前來不列顛交易的羅馬商人。如此種種行為均讓克勞狄無法容忍。

此外，出于建功立業和籠絡人心的需要，上任不久的新皇帝也希望通過一場征服戰爭來穩固自己的統治。再加上那位失勢的阿里雷巴特人酋長維里卡的慫恿，克勞狄快就做出遠征不列顛的重大決策。

正準備登陸不列顛的羅馬士兵

接受這一重要任務的指揮官，乃是時任潘諾尼亞總督的元老奧盧斯-普勞提烏斯。此人是《不列顛尼亞》劇中著力渲染的奸險冷酷的頭號反派，卻堪稱在真實歷史上奠定羅馬不列顛統治的最大功臣。正是在其卓越的組織和指揮之下，羅馬人才能完成凱撒未竟的宏圖偉業。為實施此次遠征，他先后調來了第二“奧古斯塔”、第九“西班牙”、第十四“格米納”和第二十“勝利瓦勒利亞”共4個軍團。加上幾乎數量相當的巴達維亞與弗里西亞輔助士兵，從而組成了一支人數可達40000的遠征大軍。

雖然部隊規模龐大，但此次遠征卻險些因士兵反對而取消。即使過去百年，羅馬人依然記得當初凱撒大軍渡海時遇到的風暴威脅。出于對未知旅途的深刻恐懼，十分***和渡海有關的任何嘗試。歷史學家狄奧告訴我們，普勞提烏斯一直無法說服麾下的軍政官們。直到皇帝派來更令他們厭惡的被釋奴代言人納爾西蘇斯，才勉強讓其改口同意聽從上級指示。饒是如此，他們還是耽擱了寶貴的作戰時間。

成功登上不列顛島的羅馬軍團

幸運的是，羅馬人的兩棲登陸行動既未遭到足以決定遠征成敗的風暴，也沒有在灘頭碰到敵人的頑強阻擊。他們十分順利地在如今的里奇伯勒港上岸，也多少使普勞提烏斯的兵分三路進軍布置顯得有些多余。

相比之下，不列吞人的表現則可以用散漫粗心來形容。概因雖然托古杜姆努斯和卡拉塔庫斯已經得知敵人前來入侵，但占卜的結果和他們的文化傳統，都使其并不想將部隊用于徒勞的海灘狙擊中。而是集中起來后扎營于梅德韋河對岸，既便于就近監視，也能依托工事遲滯對手的攻擊。準備等入侵者因糧草補給短缺陷入危機時，才會全體出動向其發動致命一擊。事實上，這種戰術一直是當地人抗擊外來入侵屢試不爽的法寶，凱撒當年入侵時也曾遇到相似的情況。然而對普勞提烏斯而言，蠻族的拖延策略無疑對遠途而來的進攻者不利。是以當他踏上不列顛的土地之后，第一時間就率軍尋找敵人主力而去，從而成功地與在梅德韋河阻截敵人的不列吞人正面遭遇。

本土部落的疏忽大意讓羅馬軍隊的登陸非常輕松

毗鄰英吉利海峽的梅德韋河

根據狄奧的記載，梅德韋河河寬水急，讓守軍自信于該處的屏障作用。甚至判定對方在缺乏橋梁連接時根本無法通過，于是犯下輕敵大意的大忌。原來，重裝的羅馬軍團步兵確實對此無能為力，但普勞提烏斯麾下還有大量作為輔助士卒的巴達維亞人和弗里西亞人。他們是生活在沼澤海岸的日耳曼部族，十分熟悉在河流濕地環境作戰，即使全副武裝也能游過最激烈的湍流。

因此，當兩軍還在隔河對峙之際，那些精挑細選出來的游泳好手已潛渡過河。他們并偷偷潛入對手營中，利用托古杜姆努斯和卡拉塔庫斯的疏忽大意，猝不及防的發動突襲。期間還專門盯著卡圖維勒尼聯軍的戰馬射箭，導致后者的本來用于牽拉戰車的牲畜大量受傷。整個大營便立刻陷入無秩序，而這些神出鬼沒的日耳曼敢死隊則趁對手兵荒馬亂之際全身而退。

由大量日耳曼人組成羅馬輔助步兵

眼見卡圖維勒尼聯軍自顧不暇，普勞提烏斯當即命令副將薩比努斯和韋斯帕西安兩兄弟動手。他們將各帶1個軍團，從上游的淺灘地帶趟水過河，并迅速完成布陣。如此一來，羅馬人就成功在梅德韋河左岸建立起灘頭陣地，從而對不列吞人形成兩面包抄的戰略優勢。

作為久經戰陣的統軍大將，托古杜姆努斯和卡拉塔庫斯自然也清楚羅馬人的意圖。因而在平息己方大營的混亂后，馬上攜本方精銳前往上游位置，企圖憑借人數優勢將薩比努斯和韋斯帕西安驅趕趕回去。雖然史書中并未詳細描述戰斗細節，但我們完全可以想象敵對雙方搏斗時的慘烈情景：

羅馬人依仗完美的戰斗隊列，組成防守陣型抗擊對手的沖鋒。不列吞人則憑借聲勢和蠻勇，不斷沖撞敵人的薄弱之處。處于最前排的雙方士卒奮勇相爭，而位居二線者則會迅速補位倒下的同胞。如此循環往復，無數士兵在絞肉機一般的戰線上失去生機，鮮血很快染紅了整座河灘和附近的水域。雙方之間的這場激烈肉搏一直持續到夜幕降臨才宣告落幕，羅馬軍團憑借頑強的韌勁和嚴明的紀律笑到最后，這對未來的皇帝韋斯帕西安而言也是一次極佳的戰場歷練。

不列顛部落武裝與羅馬軍團的河畔激戰

韋斯帕西安的成功防守，讓羅馬方面的取勝機率大增。普勞提烏斯連夜將其余的主力部隊一并送往對岸，反過來對卡圖維勒尼聯軍形成人數優勢。令人驚異的是，雖然面臨從未遇到的困境，托古杜姆努斯和卡拉塔庫斯還是沒選擇撤走，堅持要與入侵者一決勝負。雙方之間的更慘烈搏斗，遂于次日如期上演。

這次，守軍吸取前一日的教訓。他們將所有未曾負傷的馬匹都悉數派上戰場，試圖運用嫻熟的戰車戰法扭轉乾坤。早在百年之前，相同戰法就曾讓凱撒極感不適，如今對后輩普勞提烏斯依然有效。不列吞人也確實擅長運用戰車來對付敵人的騎兵。他們會通過制造戰車的聲勢來嚇唬對手，等突入敵騎陣中再從下車步戰，依靠砍馬腿和抓槍矛的方式放倒騎兵。一旦遭遇不利，他們又能毫不戀戰地飛馳上車轉身離去，從而讓措手不及的羅馬追擊騎士只能望洋興嘆。因此第二天雙方一經接觸，卡圖維勒尼聯軍就憑借其戰車的王牌表現，讓托古杜姆努斯和卡拉塔庫斯看到了扳回一局的希望。

不列顛貴族武士的雙人戰車

遺憾的是，戰車終究是被時代淘汰過的夕陽兵種，無法與步兵軍團中流砥柱的作用相提并論。至于步兵領域，不列吞人則完全落后于羅馬人太多。當看到己方騎兵處于下風時，普勞提烏斯即已迅速將傳統三線列陣型改變為楔形陣列，然后向對面發起豬突進攻來緩解危機。

此舉無疑大出蠻族預料。因為上述戰法本是他們憑借蠻勇沖垮敵軍的底牌，現在卻反過來變成壓制自己的利刃。于是在驚詫之余，被羅馬人突襲得手。充當楔形陣尖刀的副將格涅烏斯更是一馬當先，如同標桿一樣不斷攪動不列吞陣型的突破口，成功鼓舞起己方戰士的悍不畏死斗志。卡圖維勒尼聯軍雖拼死抵抗，甚至差一點就俘獲了精疲力竭的羅馬副將，但終究無力阻擋對手士氣如虹的攻勢。最后只能以轉身逃跑的方式宣告戰線的潰。直到這時，普勞提烏斯才能放松心情，向艱難贏得對決勝利的麾下將士致以誠摯的敬意。

采用楔形陣沖鋒的羅馬士兵

雖然梅德韋河的戰斗經過萬分艱辛，但對入侵者而言，成功打贏這場為期兩天的戰役絕對物超所值。受到重擊的卡圖維勒尼王國不僅在軍事上落敗，而且因政治威望的瓦解而迅速失去了其它不列吞人的愛戴。不少當地土著勢力都轉而投靠羅馬人而去，讓一朝落魄的昔日不列顛霸主顯得狼狽不堪。更糟糕的是，作為統治者之一的托古杜姆努斯也在戰斗中身負重傷，不久即病重而亡，從而致使其勢單力薄的兄弟卡拉塔庫斯更加獨木難支。

與之相反，獲勝的普勞提烏斯則迅速打開了羅馬入侵的局面，將一干投靠而來的不列吞部族收入麾下。皇帝克勞狄也被耀眼的勝利打動，親自渡海前來接受蠻族的投降。盡管《不列顛尼亞》電視劇為了劇情需要不斷夸大入侵者的挫折，但卻絲毫不會改變再明顯不過的歷史事實--羅馬統治不列顛的時代已經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