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詩人厲不厲害,有一個十分方便的檢驗***:他的詩后人敢不敢仿,能不能仿。因為精致的藝術,總是具有不可復制性,這就是偉大的詩人之所以寶貴的原因。
唐代詩壇,詩歌盛極一時,詩仙、詩圣自不必說。浪漫奇崛、汪洋恣肆的太白詩,很少被模仿,更少被超越;沉郁頓挫、擲地有聲的工部詩,也無能能仿,仿也難得風神。而真正無人敢仿的,還有詩鬼李賀,因為他不僅有詩才,而且常常有“驚人之語”,一般人想學都學不來。李賀有一首詩,叫《致酒行》,全文是這樣的:
《致酒行》
零落棲遲一杯酒,主人奉觴客長壽。
主父西游困不歸,家人折斷門前柳。
吾聞馬周昔作新豐客,天荒地老無人識。
空將箋上兩行書,直犯龍顏請恩澤。
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雞一聲天下白。
少年心事當拏云,誰念幽寒坐嗚呃。
這一首詩中,簡直每一句都堪稱千古名句?!疤旎牡乩蠠o人識”寫人生孤獨沉郁,比白居易“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更顯積極;“少年心事當拏云,誰念幽寒坐嗚呃”寫少年的凌云豪邁之氣,比李太白“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备@成熟、穩重。
而全詩中,最為人所驚嘆者,為“雄雞一聲天下白”,其境界之博大,其意境之深遠,其語言之天上地下,其造化之功,后世上千年都無人能敵。這樣大氣磅礴,又絲毫不顯山露水的沉穩雄奇之文字,千年無人敢仿。
然而“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領***數百年”,當年寫下《沁園春·雪》的偉人,就曾在一首詞中,隨手化用了李賀的“雄雞一聲天下白?!彪m然是化用,但新詞更顯大氣,驚艷了近70年。讓我們一起來一品這首《浣溪沙·和柳亞子先生》:
長夜難明赤縣天,百年魔怪舞翩躚,人民五億不團圓。
一唱雄雞天下白,萬方樂奏有于闐,詩人興會更無前。
這首詞寫于1950年國慶節,這是咱們的第一個國慶紀念日,偉人與全國各族人民、文化界名人齊聚一堂,慶祝國慶。柳亞子先生作為著名詩人,即興創作《浣溪沙》。偉人也難掩心中的喜悅之情,和韻填了一首《浣溪沙》。
偉人的詞作,一向大氣磅礴,不過這一次是和韻填詞,詞牌又是《浣溪沙》。這個詞牌只有六句,格調多為“清新婉約”之作,偉人是如何將萬千豪情填入詞中的呢?
首句,偉人以“長夜”開篇,這在他的詩詞中,是十分常見的。因為“長夜”最多感慨,最宜思考、作詩。然而這里的“長夜”,顯然是一語雙關“長夜難明”、“百鬼魔怪”,讓作者愁悶。第三句,以“人民五億”承接前兩句,境界陡然雄渾開闊。而“不團圓”三字,讓人頓生悲哀。這是詩的第一部分,寫過去的“不團圓”。
“一唱雄雞天下白”是全詩大轉折,也是一語雙關。既化用了李賀的“雄雞一聲天下白”,又寓意中國這只“雄雞”此次高唱凱歌,天下人民安居樂業、幸福安康。這是偉人對人民的深切的關愛和祝福。最后一句“詩人興會更無前”則體現出偉人與大家同樂的態度。
除了化用“雄雞一聲天下白”,偉人還把《金銅仙人辭漢歌》中的千古名句“天若有情天亦老”用在了自己的七律中,寫成了“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的經典。這兩次對李賀詩的重新解讀,將舊詩賦予了新意,令人贊嘆不已。偉人的這首《浣溪沙》大家喜歡嗎?歡迎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