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章故郡，洪都新府。
星分翼軫，地接衡廬。
這句是講滕王閣所在的江西南昌的天文地理和歷史沿革。秦始皇分天下為三十六個郡，江西省在其中的九江郡轄區(qū)。當時的九江郡非常大，漢高祖從九江郡分出來一個豫章郡，一直沿用到隋朝。隋唐時期，南昌地區(qū)一直在豫章和洪州之間來回改名。王勃登上滕王閣的時候，這個時候南昌地區(qū)的名稱是洪州。故，是過去。新，是現(xiàn)在。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意思是過去的豫章郡就是現(xiàn)在的洪州。我們看很多書法作品寫的都是南昌故郡。這是因為后來唐代宗李豫繼位，為了避諱這位皇帝名字當中的豫字，有一種植物叫做薯蕷，都被改成了薯藥。后來到了宋朝，宋英宗叫趙曙，薯藥這種植物又撞到槍口上，改名為山藥。這個我們就比較熟悉了，很好吃。所以人家一個植物沒招誰沒惹誰，都得改名兒。文章就更不能使用皇帝的名字，改成了南昌故郡，從此形成慣例。南昌是豫章郡的治所從未改變。所以不管是寫豫章還是寫南昌，具體的地理位置都是指江西省南昌市，這個沒有問題。星分翼軫，地接衡廬，是從天文和地理角度切入的。中國古代天文學將天空分成二十八個區(qū)域，每個區(qū)域有七個星宿，合稱二十八宿。星宿就是數(shù)量不等的恒星的組合。天上的星宿和地上的州郡是相對應的，有對應關系，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古代比較重視的一種天人感應，成為分野。豫章郡是揚州的屬地，翼宿、軫宿，對應的是與揚州相鄰的荊州地區(qū)。星分翼軫，意思是翼宿和軫宿，是荊揚二州的天文分野界限。衡廬，衡山和廬山，是荊揚二州在地理上的界限。地接衡廬，就是說豫章郡所處的揚州與荊州在地理上以衡山和廬山為交界。
襟三江而帶五湖，
控蠻荊而引甌越。
襟是指衣襟，帶是指腰帶，我們常說的一衣帶水。三江是贛江向鄱陽湖方向分出來的三條支流。五湖是鄱陽湖周圍的五個小湖泊。蠻荊，是指荊州的楚地，就是湖南和湖北。甌越就是指江蘇、浙江、福建地區(qū)。這句是說，滕王閣這個位置正處在江河湖泊的圍繞中，是連接上游荊州和下游越國的要沖之地。
物華天寶，龍光射牛斗之墟；
人杰地靈，徐孺下陳蕃之榻。
這兩句都是典故。物華天寶，是說晉惠帝的時候，張華夜觀天象，發(fā)現(xiàn)天空中對應揚州地區(qū)的斗宿和牛宿之間有紫氣縈繞，于是，派雷煥為豐城令。洪州當時叫豐城。雷煥到洪州之后，找到兩把由蛟龍幻化的寶劍，就是著名的龍泉、太阿。陳蕃之榻，也是著名的典故。漢朝豫章太守陳蕃，在家里為名士徐孺子特別安排了一把椅子，等他一走就掛起來，不給別人使用。禮賢下士，這句話是說，洪洲是個風水寶地。當年龍泉、太阿兩把絕世寶劍，精光直沖天際，照亮揚州上空的牛斗天區(qū)。漢朝豫章太守陳蕃來到這里，禮賢下士，留下了一段佳話。
雄州霧列，俊采星馳。
雄州，是形容洪洲氣象宏大，霧列，是說繁華富庶。俊采星馳，是說人才濟濟，才華橫溢。著名喜劇演員周星馳，他的名字就是出自這里。
臺隍枕夷夏之交，
賓主盡東南之美。
臺隍，就是城池，護城河有水的時候稱為池，沒有水的時候稱為隍。夷夏之交，是指中原地區(qū)與南方地區(qū)的交界。夷夏是非常古老的地域劃分，中原稱為夏，四周的民族地區(qū)稱為蠻夷戎狄。今天提到這個稱謂是為了尊重史實，但不再作為價值觀。民族融合的現(xiàn)代中國和古代中國，在很多概念上是不相同的，這個一定要知道。這句話是說，洪州地理位置重要，正處于黃河文明與長江文明的交界處，宴會上的主人與賓客，匯集了整個江南地區(qū)的精英人物。東南之美的美，是指精英人物。
都督閻公之雅望，棨戟遙臨；
宇文新州之懿范，襜帷暫駐。
棨戟：qǐjǐ懿范：yìfàn襜帷：chānwéi
都督閻公，就是此時的洪州都督。有人說是閻伯嶼。棨戟，是一種官員出行時使用的木制戟型儀仗用品。宇文新州是指復姓宇文的新州刺史，有人說是宇文均。新州，就是今天的廣東省云浮市下轄的新化縣。襜帷就是車駕。這句話是說，德高望重的閻公受天子委派，遠道來到洪州擔任都督。前往新洲上任的宇文大人，也剛巧路過洪州，在此暫駐。
十旬休假，勝友如云；
千里逢迎，高朋滿座。
這句是說，正趕上朝廷休假的日子，各個領域的精英人物都不遠千里聚集到滕王閣參加這次盛會。十旬休假，唐代官員每逢旬日就休假。旬就是十天，相當于我們今天周末放假。古代官員沒有996，比較自在。
騰蛟起鳳，孟學士之詞宗；
紫電青霜，王將軍之武庫。
孟學士和王將軍這兩個人具體不可考，應該是指在座的兩位賓客。騰蛟起鳳，蛟，是形容筆墨靈動。鳳，是借用鳳凰身上的五色文章，贊揚人的文采。詞宗，是非常高的地位才能稱為宗。紫電、青霜，都是寶劍的名字，贊揚人的武功。武庫，晉代平吳大將杜預被稱為杜武庫，這是對武將非常高的贊揚。這句話是說，在座的都是名士豪杰，有文壇領袖孟學士，也有百戰(zhàn)元勛王將軍。
家君作宰，路出名區(qū)；
童子何知，躬逢勝餞。
家君，是指王勃的父親王福疇。坐宰，宰是指縣宰，就是到地方上擔任縣令。王勃的父親曾任六合縣令，在今天的江蘇南京。童子，這個詞非常重要。未冠為童，古代只要年齡沒到二十歲，都可以稱為童子。所以王勃寫滕王閣序時的年齡是在二十歲之前。這句話是說，我父親到地方任職，恰好路過洪州寶地，沒見過大世面的我，也有幸跟隨父親參加了滕王閣這場盛會。
時維九月，序?qū)偃铩?/p>
潦水盡而寒潭清，
煙光凝而暮山紫。
序，是指時序，就是春夏秋冬。七八九這三個月是秋天，九月是最后一個，排在第三，所以序?qū)偃铩Ａ仕怯旰蟮姆e水，煙光，是指云霧中折射著陽光。這句話的意思是，秋高氣爽的九月，雨后積水消盡，水面清澈如鏡，陽光照進云霧，使整個山峰紫氣繚繞。
儼驂騑于上路，
訪風景于崇阿。
臨帝子之長洲，
得天人之舊館。
儼驂騑：yǎncānfēi
驂騑是指車馬。帝子，在這里指滕王李元嬰。仙人，指的是南昌著名的神仙人物，道教凈明派祖師許真君。他曾經(jīng)在這里斬蛟除惡。這句話是說，駕著馬車走在崎嶇的山路上，一路探訪優(yōu)美的風景，來到滕王和許真君都曾游覽過的江州。
層巒聳翠，上出重霄；
飛閣流丹，下臨無地。
鶴汀鳧渚，窮島嶼之縈回；
桂殿蘭宮，即岡巒之體勢。
鳧：fú縈：yíng
汀，是指水邊的平地，渚，是江中的小舟，鳧，是指野鴨。桂殿蘭宮，用月宮和皇宮來比喻這里的樓閣，這句話是說，蒼翠起伏的峰巒直插云霄，凌空探出的閣樓梯道，如同一條紅綢帶。恍惚之中，好像閣樓下面是無盡的虛空，白鶴和野鴨棲息的水岸和小洲，勾勒出島嶼之間極致的曲折之美。位置不同的閣樓建筑，點綴著自然起伏的峰巒。
披繡闥，俯雕甍，
山原曠其盈視，
川澤紆其駭矚。
闥：tà雕甍：diāoméng
駭矚：hàizhǔ
繡闥，是裝飾華美的門。雕甍，是雕刻著精美紋飾的屋脊。這句話的意思是，推開裝飾華美的閣樓門，向下俯視，可以看到雕飾精美的屋脊。再向遠眺，山巒平地盡收眼底，江河自然流動的精美曲線使人驚嘆。
閭閻撲地，鐘鳴鼎食之家；
舸艦彌津，青雀黃龍之舳。
閭閻：lǘyán舳：zhu
閭閻，原意是里巷的門，借指房屋。鐘鳴鼎食，敲鐘，擺放鼎器，是指富貴人家吃飯時的排場。這吃個飯好像弄得像五百強上市公司的那么隆重。舸艦，指大型的船。彌津，塞滿了渡口。青雀、黃龍，都是船頭裝飾的形狀，舳，是船后持舵的這個地方，反正都是指船。這句話是說，富庶的洪州，遍地都是豪宅屋舍，數(shù)不清的富貴人家，渡口擠滿了各式各樣的大船。
云銷雨霽，彩徹區(qū)明。
雨霽：yǔjì
霽，就是雨停了。彩，是指彩虹。區(qū)，這個字讀歐，意思是潤澤明凈的玉。借指天空。全句是說，烏云消散，雨過天晴，明凈如玉的天空掛起一道彩虹。
落霞與孤鶩齊飛，
秋水共長天一色。
孤鶩：gūwù
這句是最有名的句子，不需要解釋，否則會畫蛇添足，我們就不解釋了。只說一下，孤鶩是指野鴨。
漁舟唱晚，響窮彭蠡之濱，
雁陣驚寒，聲斷衡陽之浦。
彭蠡：pénglǐ
漁舟唱晚，畫面感非常強。現(xiàn)代創(chuàng)作過一首同名的古箏曲目，很好聽。彭蠡，就是指鄱陽湖。雁陣驚寒，是指大雁感受到寒冷季節(jié)的到來，就會向南飛。聲斷衡陽之浦，斷，是停止的意思。湖南衡陽有南岳衡山，衡山七十二峰之首，叫做回雁峰。傳說北雁南飛，至此而止，遇春而還。杜甫有詩：萬里衡陽雁，今年又北歸。范仲淹也有詞：塞下秋來風景異，衡陽雁去無留意。所以這句是說，傍晚時分，漁船上響起悠揚的歌聲，傳遍了鄱陽湖岸邊。南飛過冬的大雁，飛到衡陽的回雁峰就停歇下來，等待下一個春天的到來。
遙襟甫暢，逸興遄飛。
爽籟發(fā)而清風生，
纖歌凝而白云遏。
遄飛：chuánfēi
爽籟：shuǎnglài
爽籟，籟，就是傳統(tǒng)樂器排簫。纖歌凝，是指悠揚的歌聲在空氣中駐留，聲線不斷拉長。意思是，在滕王閣上極目遠眺，心情倍感舒暢，興致自然達到高點。閣中演奏的排簫妙音迭起，歌姬們的悠揚歌聲縈繞在空氣中，柔韌的聲線不斷拉長，又源源不斷。天上流動的白云仿佛都被歌聲所束縛而靜止不動。
睢園綠竹，氣凌彭澤之樽；
鄴水朱華，光照臨川之筆。
四美具，二難并。
睢園：suīyuán
睢園，就是河南商丘的梁園，是漢景帝那個倒霉弟弟梁孝王經(jīng)常和名士飲宴的地方，睢水流經(jīng)此處，所以又叫做睢園。彭澤，江西省九江市彭澤縣，在這里是指陶淵明，他曾經(jīng)擔任過彭澤縣令。鄴水，鄴是指鄴城，今天的河北省邯鄲市下轄的臨漳縣。這里的羊湯特別好喝，曹操父子經(jīng)常在此賦詩飲宴。曹操邀請周瑜夫人一塊兒游玩的那個著名的銅雀臺也在這兒。朱華，是指已經(jīng)***的荷花。臨川，而江西省撫州市，在這里指南朝謝靈運，他曾任臨川內(nèi)史。四美，是指音樂、美味、文章、語言。這句話里的信息量啊，真是要爆炸了。意思是，今日滕王閣上群英畢至的盛會，比當年梁孝王的睢園飲宴和鄴城三曹父子的筵席絲毫不差。各位貴賓的雅量也不輸超然世外的陶淵明和文采飛揚的謝靈運。音、味、文、言四種基本要素都聚齊了，仁厚的主人，有禮的賓客，這兩種難得的要素也都聚齊了。
窮睇眄于中天，
極娛游于暇日。
天高地迥，覺宇宙之無窮；
興盡悲來，識盈虛之有數(shù)。
睇眄：dìmiǎn
暇日：xiárì
睇眄，是指流動的目光，盈虛，指陰陽消長，盛衰無常。有數(shù)的數(shù)，這里是指氣數(shù)，是古人相信萬事萬物在冥冥中自有定數(shù)。這句話是說，橫眼向無邊無際的天空看去，假日里的愉悅心情達到了極致。但越看越覺得天之高地之后不可測量，仿佛宇宙時空無窮無盡的深邃力量，把已經(jīng)到達頂點的興奮完全吞噬，從內(nèi)心深處生出一種悲涼，無時無刻不在體會著世態(tài)炎涼，盛衰無常。萬事萬物皆有定數(shù)，沒有任何人可以逃脫。
望長安于日下，
目吳會于云間。
地勢極而南溟深，
天柱高而北辰遠。
吳會：wúkuì
長安是唐朝的帝都，吳會(kuai)，泛指江南地區(qū)。南溟,是傳說中的天池，天柱,是傳說昆侖山上的撐天銅柱。北辰，就是指北極星。星空集團的CEO，居中不動，受眾星朝拱。這句話的意思是，西至長安，東抵吳會，東南的地勢連綿不絕，大海深不見底。西北的天柱高不可攀，北極星可望不可及。
關山難越，誰悲失路之人；
萍水相逢，盡是他鄉(xiāng)之客。
懷帝閽而不見，
奉宣室以何年？
帝閽：dìhūn
萍水相逢，這個成語是非常妙。閽，這個字的原意是指門衛(wèi)，帝閽，在這里指宮門。宣室，是漢朝未央宮的正室，漢文帝曾經(jīng)在這里召見過賈誼，李商隱說：宣室求賢訪逐臣，賈生才調(diào)更無倫。可憐半夜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說的就是這個地方。這一句的意思是，關山險阻難以跨越，有誰同情過那些找不到出路而困惑的人？來自四面八方的游子，在某個地方不期而遇，表面上洋溢著相逢的歡愉，內(nèi)心深處卻都清楚，我們都是漂泊在外的異鄉(xiāng)人，每個人都想實現(xiàn)自己的理想。但是究竟何時才能得到機遇呢？
嗟乎！
時運不齊，命途多舛。
馮唐易老，李廣難封。
屈賈誼于長沙，非無圣主；
竄梁鴻于海曲，豈乏明時？
所賴君子見機，達人知命。
舛：chuǎn
馮唐、李廣、賈誼、梁鴻這四個人都是在常人角度來看，運氣不怎么樣的古代歷史名人。海曲，是個古地名，在山東省日照市莒縣一帶。海曲在漢代是高度發(fā)達城市，后來被王莽這貨給折騰垮了，從此撤縣。這句話是說，唉，如果一個人得不到好的機遇，就會使命運起起伏伏。漢朝的馮唐，歷經(jīng)文帝、景帝、武帝三朝，等到武帝想要重用他的時候，他已經(jīng)九十多歲了。李廣將軍身經(jīng)百戰(zhàn)，但是始終無法立功，至死都沒有得到封侯。賈誼的才華是世所公認的，漢文帝也是公認的明君，但是受種種因素的影響，就是無法重用他，他只能到偏遠的地方去做長沙王的太傅。漢章帝也不是什么昏君，但是著名隱士梁鴻還是被迫隱居到山東日照的一座小縣城。遇到這樣的情況該怎么辦呢？無非是君子要善于把握機遇，安守困境。通達的人，要看到自己的命運罷了。
老當益壯，寧移白首之心？
窮且益堅，不墜青云之志。
人雖然會自然變老，但那顆盛放理想的初心，就算白發(fā)蒼蒼那一天也不應該丟棄。就算人生走入了窮途，暫時看不到出路，也仍要堅韌不拔。不要放棄自己曾經(jīng)的壯志雄心。
酌貪泉而覺爽，
處涸轍以猶歡。
北海雖賒，扶搖可接；
東隅已逝，桑榆非晚。
孟嘗高潔，空余報國之情；
阮籍猖狂，豈效窮途之哭！
涸轍：hézhé隅：yú
貪泉，東晉時廣州官員貪腐橫行，這些貪官把責任推到一眼泉水上，說，飲了這貪泉之水，只能被迫貪腐，讓我們清廉，下官做不到啊。后來，吳隱之調(diào)任廣州刺史，當眾喝了貪泉之水，以示一身正氣。隨后重點整肅吏治，肅清了廣州地區(qū)的貪腐之風。涸轍，出自莊子中的典故，車轍凹槽的積水里掙扎的一條魚，比喻困境。孟嘗，是東漢時的合浦太守，因病去職，此后再也沒有得到重用。阮籍，這人比較有名，竹林七賢之一，生性狂放，經(jīng)常開著車漫無目的的滿世界亂竄，也不看方向。每次車子懟到墻上，他就放聲大哭，也是釋放自己平時受到的巨大的精神壓力。這句話是說，為人正直無私，就算喝了貪泉的水又如何？為人樂觀練達，就算遭遇困境又如何？北海雖然遠，但只要咱想去，就一定會有辦法。清晨你沒來得及把工作做完，不要慌，不是還有晚上嗎？珍惜時間，就有希望。孟嘗雖然品性高潔，但終究沒有做出驚人的事業(yè)。阮籍這種狂人，開車都不看路的，懟到死胡同里就放聲大哭。我輩豈能以他為榜樣。
勃，三尺微命，一介書生。
無路請纓，等終軍之弱冠；
有懷投筆，慕宗愨之長風。
愨：què
三尺微命，微，是小。命，是身體，就是古人常說的三尺童子，比喻自己年紀小。三尺童子這個詞，古人常用，比如唐德宗對宰相楊炎不滿，說，楊炎視朕如三尺童子。韓愈在論淮西事宜狀里面說，乘其力衰，三尺童子可使致其死命，都是指年紀小。這里的三尺，并不是很多通行本里注釋說的，說三尺是指衣帶下垂的長度，代表身份，其實不是的。王勃說三尺微命，就是指自己的年紀小，沒有功名，所以一介書生。古人對自己的官方身份相當重視，有官職的話，他不會寫一介書生。大家可以看到顏真卿給侄子寫個祭文，里面羅列了多長的社會身份。我們隨便讀一部古書，只要作者和寫序的人有那么一官半職，不管多小都會全部列出，這個是慣例。請纓，是請求賜予代表殺敵命令的長纓。終軍，這個是個人物，漢朝外交家，他二十歲的時候曾經(jīng)***要擒殺南越王。投筆，是班超投筆從戎的典故。宗愨，是南朝名將，他少年的時候，他的叔父曾經(jīng)問他，說你有何志向？他說，愿乘長風破萬里浪，乘風破浪的成語就是從這兒來的。后來李白有詩引用：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海。等終軍之弱冠，慕宗愨之長風。這個里面的等，向漢朝終軍的志向看齊的意思，等和后面的慕，這兩個字是相對的。這句話的意思是說，我王勃微不足道的一個少年書生，雖然現(xiàn)在沒有機會請纓立功。但我有著和漢終軍少年時相同的志向，如果有機會，我也可以像定遠侯班超那樣，毅然投筆從戎，追慕南朝名將宗愨少年時乘風破浪的豪邁氣概。
舍簪笏于百齡，
奉晨昏于萬里。
非謝家之寶樹，
接孟氏之芳鄰。
簪笏：zānhù
簪笏，是指頭冠和笏板，謝家寶樹，是指東晉名將謝玄。世說新語里面有個故事，太傅謝安問子侄們，說，其實你們不一定都有出息，但我還是總想用心栽培你們，這是為什么呢？謝玄站出來回答說，這就像蘭芝玉樹這樣的奇珍，誰都想讓它們長在自己家的庭院里面。謝玄被稱為謝寶樹，代表一個家族里面有出息的后輩。孟氏芳鄰用的是孟母三遷的典故，意思是和高素質(zhì)的人來往交流。這句話是說，如今我暫時放下功名，長隨千里，侍奉于父親大人左右。雖然我算不上謝玄那樣的家族俊才，但慶幸自己能接觸高素養(yǎng)的賢達人士。
他日趨庭，叨陪鯉對；
今茲捧袂，喜托龍門。
袂：mèi
趨，是一種走路的禮儀，就是快速的小碎步。我們看老版的水滸傳電視劇里面，宋江就經(jīng)常走這種步子。叨，是一個謙詞，鯉對，是孔里在父親孔子面前聆聽教誨。龍門，黃河中游的一處險要地勢，傳說黃河鯉魚從此躍過，便可化為龍。龍門用來恭維地位聲望比較高的人。李白在《與韓荊州書》里面說：一登龍門，則身價十倍。就像我們今天跟了一個著名的導師，就會對前途大有幫助。這句話的意思是說，今天有幸參加滕王閣的這場盛會，跟各位德高望重的前輩學到了很多東西，以后我必將嚴守禮法，謹遵父親教誨。
楊意不逢，撫凌云而自惜；
鐘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慚？
楊意，就是漢朝的楊得意，漢武帝跟前的一個狗監(jiān)，他曾經(jīng)推薦了大文學家司馬相如。凌云，這里是指司馬相如的《大人賦》。漢武帝讀了這篇賦，說，飄飄有凌云之氣。鐘期，就是指春秋時的鐘子期，流水，著名的古琴曲高山流水。這句話是說，如果不是碰到楊得意這樣的貴人引薦，司馬相如就算文章寫的再好，也只能孤芳自賞。伯牙的琴彈得固然好，但也正是因為遇到了懂得欣賞音樂的鐘子期，才能彈奏出音色空靈，神髓合一的高山流水。
嗚呼！
勝地不常，盛筵難再；
蘭亭已矣，梓澤丘墟。
蘭亭，在浙江紹興，是指東晉王羲之和謝安他們聚會的那個地方。也就是在這個地方，王羲之喝多了，寫出了蘭亭序。梓澤，在河南洛陽，是指東晉著名的富豪石崇的金谷園。這句話的意思是說，再好的名勝寶地也不會永遠存在。當年那種奢華的筵席，再也難得一見。群星璀璨的蘭亭盛會已成過眼云煙，豪奢無比的金谷園已化作一片廢墟。
臨別贈言，幸承恩于偉餞；
登高作賦，是所望于群公。
敢竭鄙懷，恭疏短引；
一言均賦，四韻俱成。
這句話是說，有機會在滕王閣上登高遠望，吟詩作賦，是在座的諸位尊長給予我的寶貴機會。臨別之際寫成此賦，紀念今天這場盛會，晚輩畢恭畢敬，已經(jīng)將分配到的韻腳寫成了詩文。
請灑潘江，各傾陸海云爾。
潘，是指著名的文學家潘岳，陸，是指大文豪陸機。意思是大家都把能耐使出來，以文會友，交流一下。滕王閣序，到這里就結(jié)束了。其實同時還有一首滕王閣詩，也是當時寫的，詩文如下：
滕王高閣臨江渚，
佩玉鳴鸞罷歌舞。
畫棟朝飛南浦云，
珠簾暮卷西山雨。
閑云潭影日悠悠，
物換星移幾度秋。
閣中帝子今何在？
檻外長江空自流。
《滕王閣序》這篇駢文，從洪州的地勢、人才寫到宴會；寫滕王閣的壯麗，眺望的廣遠，扣緊秋日，景色鮮明；再從宴會娛游寫到人生遇合，抒發(fā)身世之感；接著寫作者的遭遇并表白要自勵志節(jié)，最后以應命賦詩和自謙之辭作結(jié)。全文表露了作者的抱負和懷才不遇的憤懣心情。文章除少數(shù)虛詞以外，通篇對偶。句法以四字句、六字句為多，對得整齊；又幾乎是通篇用典，用得比較自然而恰當，顯得典雅而工巧。值得一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