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里川
一位投資失敗的朋友在我面前嘆氣:人生艱難的時刻好像越來越多了,而那些最艱難的時刻真難熬。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一個普遍的事實,但我知道,每個人都有最艱難的時刻。而唯有挺過最艱難的時刻,才能迎來陽光。
作家村上春樹是一個著名的跑步愛好者,他寫過一本名為《當我談跑步時我談些什么》的書。村上春樹參加過北海道100公里超級馬拉松,這樣的驚人經歷,正是源于一次次的“熬”。
他在書中講述:開始跑步之后,有那么一段時間,跑上20分鐘或30分鐘左右,便氣喘吁吁地幾乎窒息,心臟狂跳不已,兩腿顫顫巍巍。然而堅持跑了一段時間后,身體積極地接受了跑步這事兒,與之相應,跑步的距離一點一點地增長。
這不只是村上春樹的體驗:在闖過最難熬的臨界點之后,每個人都可以體驗到輕松快樂。
當我已經49歲“高齡”的時候,我還作為報社足球隊的一員參加了集團足球聯賽。這是我第三次參加兩年一屆的集團聯賽。第一場我們便對陣衛冕冠軍,我首發擔任右后衛。對手開場就變陣,讓年輕力壯、技術上佳的中后衛改打前鋒,專打身后球,沖擊我隊“老邁”的后防線。
由于我們一直被壓著打,后衛的壓力特別大,體能消耗也特別快。幾分鐘后,我嗓子眼里就有一種窒息感,我第一次有了難熬的感覺。這是狀態驟然下降和心理緊張造成的。但我就一個信念:咬牙挺過十五分鐘!
我們的主教練,是現役某當打球星啟蒙教練的助教。他在訓練中反復提醒作為業余球員熬過“前十五分鐘”的重要性,只要這個時間段頂住了,球員就會適應比賽節奏,后面的比賽就好打了,否則很容易被“打花”。
那場比賽,我用盡全力配合中后衛死死黏住對方前鋒,不僅挺過了最難熬的前十五分鐘,還打了近半場。到我被換下時,我只有一兩次防守失誤,但鎮守的右路沒有一個失球。這中間我和隊友越拼越勇,我還幾次成功上搶化解對手攻勢,受到場邊教練的認可。
很多事,我們之所以覺得難熬,并不是這個事本身難熬,而是我們熬的能力還沒有被激發出來。這個能力,我們越缺乏,我們越舉步維艱。提高這個能力,別無他途,唯有熬過那時熬此時。
評書表演藝術家單田芳說過,人生就一個字:熬。這個字,最初聽時不覺得有多么高深,但越琢磨越有柳暗花明、豁然開朗之感。
幾年前,我的兩位親人,其父母和孩子,在國外的一場慘烈車禍中失去了生命,這是讓常人驚駭的滅頂之災。在陪同處理事務期間,我親眼看見他們哭到山崩地裂、幾度昏厥。而我能勸慰他們的只有“熬過去”。
幾年后,他們逐步走出了陰影,重新回到了一度以為再也無法回歸的工作崗位,更重新對生活場景進行了布置。他們并沒有取得什么耀眼的俗世成就,但好好活著、對未來設想了無限可能并為之努力,這本身就是了不起的成就。
絕處逢生,絕不只是一次性的動作冒險,更是以人性和情感脈絡,久久地延續著一份作為生者的希望。
作為一個文人,我經常想起三毛和蘇東坡。在行旅匆匆如歌的三毛離開人間多年后,我們才會驚覺,當年在撒哈拉沙漠時,物質匱乏、精神也受著某種煎熬的她,究竟是怎么熬過來的?還不是你看不見的“扛”和“忍”。
而在世人眼里,蘇東坡是瀟灑的,是快樂的。他所詮釋的人文境界,是普通人難以企及的高度。可是細細體悟那些詩文,你一定會知道,他的內心也有過灰暗。他能讓愛他的人一直感受到一顆赤子之心,讓恨他的人也無法否認他的光芒,秘訣就在于,他洞察到,灰暗的盡頭就是喜樂。
19歲時,我曾經是一名清渣的坑道兵。坑道的盡頭,是山腹里光線照不進來、煙霧令人窒息的方寸之地。我們面對的,是一堵巨大的、似乎永遠打不透的深厚巖石。那時,瘦弱的我經常累得咳血絲,一度感到迷茫,懷疑這日復一日的苦熬有何意義。
但我堅持了下來,依靠讀書寫作,最終成為一名以寫字為生的人。而在我離開之后,那堵厚厚的坑道墻也打通了。
難熬的事件,難熬的歲月,都是一堵墻,拼命打穿了,也就不過如此。你是懦夫,它便是吃人的猛獸;你是英雄,它便是紙老虎。
活在人世間,我們時常有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之感。或許一不注意就被裁員了,或許眼睛一睜開自己的小店就開不下去了,或許某一天我們拿著一筆手術賬單不知所措,或許我們最親的人在一個清晨微笑告別后就再也沒有回來……
命運未測的生涯,總是這樣那樣、或多或少地帶給我們各種苦痛,這是生活的常態。這些苦痛其實都是受臨界點管控的。我們需要做的是,找到臨界點,越過臨界點。
在那一刻,最艱難的時刻注定過去,否極泰來的古訓終不負人心。而這個過程中,你并不孤單。
責任編輯:王磊圖片編輯:樂浴峰
校對:劉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