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詩的世界里,有這么一種詩,它或以宮女為題材,或從宮女的視野落筆,表達著虛度光陰,被冷落棄置的控訴。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宮怨詩,曾與邊塞詩、田園詩、閨怨詩等并列,自唐朝后經久不衰,直到清朝滅亡,封建社會終結。
在封建王朝,宮女算得上是一個非常獨特的群體,它們多來自女奴、戰俘、平民或是貴族家庭,被選入宮中服侍帝王。雖然宮中不缺衣食,卻填補不了內心那份閉深宮的凄清孤寂。這些年輕貌美的女子,一入深宮,從此與外界隔絕。如果有幸得到君王的寵幸,或許還能青云直上,冊封為妃嬪皇后外。但是皇帝的精力畢竟是有限的,多數宮女終其一生難得君王一顧,守著冷清清的宮殿,伴著青燈黃卷,凄涼終老。
俗語云:大凡物不得其平則鳴。這些宮女們自然是有無限的怨懟訴說。歷史上,特別是詩歌盛世時期的唐朝,很多詩人都寫過宮怨詩。代表詩人如王昌齡、李白、顧況、王建、李賀、白居易、元稹等等。
他們大多以客觀敘述的筆調描寫她們幽閉深宮的痛苦,青春消逝的悲傷和晚年遭遇的凄涼。如王昌齡先后寫有《春宮曲》、《西宮春怨》、《長信秋詞五首》等反映宮妃生活情感的宮怨詩。比如這首《春宮曲》寫一位宮人失寵之后嫉妒、怨恨之情。
昨夜風開露井桃,未央前殿月輪高。
平陽歌舞新承寵,簾外春寒賜錦袍。
此詩的寫作背景是天寶年間,唐玄宗寵幸楊玉環,詩人以漢喻唐,拉出漢武帝寵幸衛子夫,冷落皇后陳阿嬌的一段故事。巧妙的是,詩人雖寫宮怨,卻從字面上看不出一絲怨意,只從一個失寵者的角度,著力描述新人受寵的情狀,背后暗含著今日受寵之人,他日未必不是失寵人??芍^是不著一字,盡得風流。
這是盛唐的宮怨詩,到了中唐時期,大詩人白居易豈能免俗,也有一首比較出名的宮怨詩,《后宮詞》:
淚濕羅巾夢不成,夜深前殿按歌聲。
紅顏未老恩先斷,斜倚薰籠坐到明。
這是白居易代宮人作的怨詞,詩的主人公是一位不幸的宮女,她一心盼望得君王寵幸而不果,淚濕羅巾,癡坐天亮,千回百轉,傾注了詩人對宮女們的無限同情之意。白居易這首《后宮詞》,有評論家認為過于淺陋,也有人認為一氣貫通。優劣與否,一直存在爭論。
作為白居易的好朋友,元稹哪能讓老友專美,他也有一首五言二十字的宮怨詩--《行宮》
寥落古行宮,宮花寂寞紅。
白頭宮女在,閑坐說玄宗。
此詩可與白居易的另一首長篇《上陽白發人》參互并觀,但比白詩更有深邃的意境,富有雋永的韻味。元詩雖只有二十字,但是畫面感與代入感非常強烈,地點、時間、人物、動作,全都表現出來了,構成一幅如在眉睫之前的畫面。
這個畫面觸發著讀者的聯翩浮想:宮女們年輕的時候,容華絕代,明媚動人,卻被幽閉在這深宮之中。為伴著只有宮里的宮花。歲月不絕,花開花落,一年年平淡如水度過,宮女們青春消逝,紅顏老去。外面的世界,外面的熱鬧她們一概不知,只能回憶著唐玄宗時代的舊事。此情此景,凄絕心痛。
可以說此詩一出,后世宮怨詩盡廢,連上面列舉的王昌齡、白居易的詩都輕而易舉地比下去了。明代胡應麟曾評價元稹這首《行宮》,“語意妙絕,合王建七言《宮詞》百首,不易此二十字也”,這個評價是恰如其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