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看歐洲史有障礙,主要原因無非三點:
很多國土面積偏小,主觀上不被重視;
(但一個那么“小”的荷蘭,居然是除美國以外的世界第二大農產品出口國)
障礙二應該是“亂”。歐洲從沒統一過,各國卻只要稍微挨得近了一點兒,歷史上就會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英國曾有大片領土在今天的法國,而自“征服者”威廉以來,英格蘭王室就是從法國過去的。瑞典近代史上居然會請一位法國將軍去做他們的國王。)
障礙三無疑就是各種名稱了。人名、地名因音譯而很長,且找不到“合理之處”。
(咱們有很多地方叫做“永安”,由于“永遠安定”的含義一看便知,于是也就變得好記。伊斯坦布爾?符拉迪沃斯托克?看著長、一聽就頭大,其實若按其本意翻譯的話就會變得同樣好記。但現實是如果那么做,要么不好聽,要么不方便。伊斯坦布爾就是“進城”的意思,因為整個中世紀君士坦丁堡就被人們稱之為“城”,那意思只有這才算“城”,其他地方最多算個“堡”;而符拉迪沃斯托克的俄語意思是“征服東方”,瞬間難聽了。)
為避免這些“坑”,咱們不寫流水賬,概括的抽出歷史脈絡,能幫助大家在腦海里建立一個宏觀歷史模型才是王道。
今天咱們要聊的這個斯洛文尼亞,其實只要記住五個字就足矣了——“民族認同感”。
在歐洲,像這種面積小卻能單獨成國的,除極為特殊的梵蒂岡外,一般背后都會有一群人互相之間有強大的族群自我認同感。至于因某些大戰后分配而產生,那只是事情的“結果”或者說“契機”,而無關內核。
說句廢話:“斯洛文尼亞生活著斯洛文尼亞人”,關鍵看哪來的。
古羅馬時期不管是拉丁人還是希臘人到此,那段略過,直接從“確定下來”開始??梢哉f在西羅馬帝國滅亡前后那段時期里,日耳曼人和斯拉夫人的遷徙方向基本是一致的,都是“主力南下、部分往西”。日耳曼人南下的大部分留在了亞平寧半島和伊比利亞半島,往西的登陸不列顛,由于再往西就是大西洋了,所以也就暫時停下了腳步;斯拉夫人南下的大部分留在了巴爾干半島,往西的差不多就是到斯洛文尼亞位置為止,由于再往西就是日耳曼人的地盤,所以歷史爆發了太多的沖突和戰爭。
大致今天斯洛文尼亞范圍,這塊地原來被稱做斯卡拉維尼亞。其實當你碰到“某某尼亞”這樣的地名時,理解為“某某之地”的意思就行,那就還剩四個字——斯卡拉維。也就是說,遷徙至此并定居下來的斯拉夫人中的一個小小分支部族,就被命名為斯卡拉維人。這波人就是后來斯洛文尼亞人的“底色”,他們一直走到巴伐利亞的邊境才被阻住。
再回過頭來宏觀地看當時的歐洲,順著易北河向南延伸到亞得里亞海北岸的,這塊區域可以看作是當時日耳曼和斯拉夫之間的交匯、滲透、爭奪的分界區。當“上帝之鞭”登場后,阿瓦爾人在中間插一杠子,隨后曇花一現。后來斯拉夫人擊敗阿瓦爾人建立了薩莫大公國又是曇花一現。這倆“曇花”都曾統治過斯洛文尼亞地區。
直到公元7世紀中期,此地才第一次出現國家。當然面積比今天還小,統治者也不夠國王級別,而只能稱親王,也就是說得依附周邊大國,也沒啥首都概念,僅以親王的卡爾恩堡為中心。
說起來地處交界區的斯拉夫分支應該是跟日耳曼分支不停地打才是常態,但由于咱們前面提到的阿瓦爾人的存在,很多都選擇了“敵人的敵人是朋友”這條路。比如斯洛文尼亞地區,就為了對付阿瓦爾人,而選擇與日耳曼王國中挨著它最近的巴伐利亞結盟。在長期的磨合中,他們逐漸接受了日耳曼分支中的法蘭克人的統治,并加入了基督教。
公元843年,查理大帝的孫子們瓜分地盤,法蘭克帝國分裂。雖說看似是一分為三,但東法蘭克比較特殊,特殊點總結四個字就是“分上加分”,要不然也不會出現日后“那樣的”的神圣羅馬。
東法蘭克域內的大貴族們一看最上頭都分家,咱也玩分家吧,便紛紛開始自立門戶。當然,他們這種分家并不是“一家分一套房子,而是像農村大院那種,老大得北房、老二拿東屋、老三住西屋,鬧得再僵也無非就是在院內加蓋一道矮墻罷了”。也就是說并非諸侯們個個稱王,而是在現有“合法頭銜”基礎上加強自身土地上的實際控制權。
斯洛文尼亞人當時隸屬普利比那親王統治,法蘭克帝國分裂后該地的實際獨立性很強。而且斯洛文尼亞地區相比其他東法蘭克諸侯,還有一個更為特殊的點,那就是緊挨著它的東邊鄰居是羅馬帝國,也就是拜占庭。
從君士坦丁堡出發的傳教士,向來跟從羅馬出發的傳教士不對付,像這種兩大勢力范圍交界之處,往往會因同時具備兩個選擇而變得特殊起來,威尼斯共和國就是一個標志性的例子,但咱們沒必要跑題展開聊。
總之在當時的斯洛文尼亞人心中,雖說已經被法蘭克人統治過一段時間,也皈依了基督教,且中世紀只要皈依了想背離幾乎不可能,但當拜占庭的傳教士到達這里以后,人們發現“哎,新來的也是基督教,居然白撿一個備選方案”,從而在世俗上也就多出了一個獨立的理由。如果這一句不好理解,可以先去了解一下中世紀的政教關系,以前咱們也專門聊過,不重復。
總結起來,由于中世紀開端的法蘭克人的分封和分裂特性,以及拜占庭這樣一個“備選靠山”存在,這兩大因素促使斯洛文尼亞當時的統治者、普利比那親王的繼承者科策吉,在該地建立了一個獨立的公國。文化上遵照拜占庭的希臘文化,語言上拉丁語為最高地位,這種局面持續長達千年,也就是說直到拜占庭滅亡后再過四百多年才“轉頭向西”。
一提起日耳曼人大遷徙,人們往往想到的是南下覆滅西羅馬的那次,其實那只不過是第一次,當然不可否認也是最大的一次。在漫長的中世紀,還有幾次大規模遷徙,且都是以戰爭的形式進行的,舉個簡單例子,其實十字軍東征某種程度上也是一種遷徙。
而斯洛文尼亞地區就遭遇了15世紀的日耳曼人大規模涌入,當時正好這個公國也已經差不多走完了“分封到不可控直至崩潰”的整個流程。也就是說正好自身也做不下去了,奧地利也來了。
從1500年開始,到1918年為止,整整四個多世紀里,斯洛文尼亞都處在哈布斯堡家族的統治之下。那么它在里面的地位如何?“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來簡單對比一下。
大家都知道這個帝國叫“奧匈”,也就是說是匈牙利在帝國內地位僅次于奧地利,這是一個“二元帝國”。如果“二元”你不理解,那就先假設如果是“一元”,那么奧地利的皇帝就是匈牙利人的皇帝,皇帝會往匈牙利派駐總督,匈牙利就成了“次等”;而在“二元”下,還是同一個人,即是奧地利皇帝,又兼任匈牙利國王,那么就表示匈牙利王國還在。
而奧匈的第三大組成部分捷克,一直都在夢想著能得到在帝國內與匈牙利同樣的地位,把“二元帝國”變成“三元帝國”,但始終沒有成功。那么斯洛文尼亞呢?想都別想!早早就合并進了內奧地利。
哈布斯堡家族治下的多地都得到了快速發展,斯洛文尼亞地區也因得益于特蕾莎女皇建立起來的統一的市場體系而出現了短暫繁榮。繁榮的同時教育也開始快速發展,在當地的許多學校中,當地的方言——斯洛文尼亞語得以被廣泛使用,這一點將成為將來該地獨立成國的核心要素。
之所以繁榮短暫,是因為拿破侖擊敗奧地利,并在與反法聯盟的拉鋸中,前后三次占領斯洛文尼亞。當地的商業被戰爭所踐踏,但同時因為“主人”換得頻繁,斯洛文尼亞語在這一時期反而變得越來越普及。
拿破侖失敗后,哈布斯堡家族雖然恢復不了神圣羅馬,但搞出了一個德意志同盟。奧地利宰相梅特涅登上歷史舞臺,可以說通過他的外交手腕,把德意志同盟這個概念玩兒得很溜,德語成為了其治下斯洛文尼亞地區的官方語言。
你可以想象一下,如果一直沒什么動蕩和改變,一直受哈布斯堡家族正常統治,可能也就那么回事兒。但經歷了數次易主,斯洛文尼亞的本土語言已經得到了很大程度上的普及,語言就是一個民族的“粘合劑”,這時候德語又來,只能說來的不是時候。
正是梅特涅時代后期,斯洛文尼亞的民族觀念正式成型,后來借著歐洲各地的革命浪潮,當地掀起了“統一斯洛文尼亞”運動。斯洛文尼亞語不僅被重新啟用,還成了當地學校的一門必修課。
當然,如此小的地界,如此少的人群,想要完全脫離一個強大帝國的籠罩,沒點兒“外力”是很難實現的,這個外力就是讓歐洲四大帝國同時消亡的一戰。
但“此刻的脫離,是與其他想脫離的人一起脫離的,脫離后這幫人還得生活在一起”。斯洛文尼亞人跟著塞爾維亞人以及克羅地亞人等一起組成了南斯拉夫。原先是一批人為脫離哈布斯堡而努力,現在是一批人為脫離南斯拉夫而努力,因此你會發現,斯洛文尼亞這個國家歷史上真正獨立的時候很少,即使有也很短暫。
掙扎著、掙扎著,結果等來了希特勒,別說脫離這個脫離那個,就連僅有的這么點疆域也被“肢解”了。希特勒將斯洛文尼亞分成了三份,一份自己留著,一份給了意大利、一份給了匈牙利。
二戰后,斯洛文尼亞以一個獨立加盟國的身份,并入了南斯拉夫聯盟,在這個聯盟于1991年消失后,斯洛文尼亞才成為今天你在地圖上看到的這個***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