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漢語博大精深，首先聲明“我被狗咬了”五個字并沒有其他深意，對于作者而言，這是講述一次被食肉目、裂腳亞目、犬科動物咬傷的慘痛經歷。明天9月28日，是第十三個“世界狂犬病日”，大家或許可以從中一窺國人被動物咬傷后在急救處理、疫苗等環節的不規范。

2001年，中國發生了很多大事：北京確認成為2008年夏季奧運會主辦城市；我國正式加入世界貿易組織（WTO）；上海舉辦亞太經合組織峰會；國民生產總值超過法國躍居世界第六位……但對于當年的我，豫東平原某村落的10歲小女孩來說，最大的事情是在夏天被一只狗咬了。

被狗咬的那天是一個晴朗的好天氣，我和同村小伙伴A去鄰村的B同學家做客，主要目的是去她家東配房的平房上看看。

2001年我國城鎮居民人均收入6987元，農村2378元。在我們那里，吃肉和穿新衣是過年才有的儀式，每家的房子大都是一層的瓦房，屋頂可以晾曬東西的平房算是稀罕物。

步行二十分鐘左右到了B同學家，我們三個小女孩打算先進堂屋坐會兒，再上平房。農村院落一般坐北朝南有三間房，入口在最中間，門口兩側各有一個門臺，用來放鞋子之類的物品。B同學家東邊門臺旁的空地上搭了一個狗窩，拴著一只狗，看起來高大兇猛，老家人習慣稱之為“大狼狗”。

如今的狗可以是集萬千關愛于一身的愛寵，但在農村，狗的主要存在意義是看家護院，將大狼狗拴在堂屋門口，這重意義更加明顯。狗雖然拴在東門臺附近，但繩子伸直，它的活動范圍幾乎可以到對面的西門臺，人進屋時的安全通道很窄。

同款“大狼狗”。/quanjing

自家人出入堂屋自然沒問題，陌生人的到來總會引來狗的激烈叫聲。A進屋時，那只大狼狗叫喚得十分厲害，讓人害怕。等到我要進屋時，狗的叫聲小了很多，我也因此放松了警惕，萬萬沒想到，那只狗突然朝我撲過來！

沒有大人在家，三個10歲上下的小女孩都慌了，被咬的我慌亂大哭，A和B慌亂地對狗又打又罵，終于把我從狗嘴里救了出來。背上和***左上方都被咬傷了，血浸透了當天穿的綠色背心，而身上也留下了終身的疤痕。

這是我第一次被動物咬傷，但不是最后一次，隨后幾年還被貓咬傷過兩次手指。在老家，我也不是唯一被動物咬傷的小孩，小學有人身安全保險，老師每年統計名單的方式就是問有誰被狗咬過。

被動物咬傷的人到底有多少？統計數據比個案更讓人觸目驚心：2012年我國犬只數量達到1.3億，每年咬傷人數超過1200萬！

這1200萬都是在什么情況下被咬傷的？我身邊有自家寵物不小心抓撓的，有野外游玩探險被咬的，說起這些大家更多會覺得是自己不小心，但有兩種情況卻沒那么容易被原諒。

一種情況是流浪貓狗。因為遺棄，城市里有很多流浪貓狗，加上無序繁殖，在人群聚集區甚至帶來了公共安全問題。2016年9月，北京東三環永安里一條白色無主犬先后咬傷30多人，引發輿論對“流浪寵物歸誰管”的大討論。

出沒在馬路上的流浪犬。/quanjing

另一種情況是不拴繩導致的寵物咬人。這樣的事時常出現在各地的都市新聞中，前不久北京某小區一只沒有拴繩的狗追著孩子跑，在要求狗主人道歉時，對方竟回應：“被咬了就是活該。”養狗人的素質也成為眾矢之的。

電影《瘋狂動物城》里說道，“天性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開始改變。”貓狗作為寵物早已和人的生活發生緊密的聯系，抓咬受傷或許就像牙齒咬到舌頭一樣在所難免，但有些傷害本可以避免，比如即使動物再溫順，出門也一定要拴繩，以免誤傷其他人，比如給自己家的寵物及時接種疫苗。

被動物咬傷后的直接傷害是受傷流血，更大的威脅則是狂犬病。

狂犬病是由狂犬病病毒引起的動物源性傳染病，如果被帶有狂犬病病毒的動物咬傷，唾液中的病毒通過破損的皮膚或粘膜侵入人體，病毒先是在被咬傷的肌肉組織中復制，然后入侵神經系統。

狂犬病毒（Rabiesvirus,RV）外形呈彈狀，核衣殼呈螺旋對稱，表面具有包膜，內含有單鏈R

自然界的食肉目動物和翼手目動物，如狐、狼、豺、鼬獾、貉、臭鼬、浣熊、貓鼬、蝙蝠等均可能傳染狂犬病。值得注意的是，禽類、魚類、昆蟲、蜥蠣、龜和蛇等不感染和傳播狂犬病病毒，至于松鼠、倉鼠、花栗鼠、家兔等動物，按照相關指南的說法是“極少感染狂犬病，也未發現此類動物導致人間狂犬病的證據”。

1990-2016年間，在美國發生的52例人類狂犬病病例中，有48例是蝙蝠造成的。/quanjin

不過，現實生活中，大多數狂犬病都是由犬引起的，如今全球每年有5.9萬人死于狂犬病，我國將狂犬病列為法定報告傳染病，2017年全面報告狂犬病死亡病例516例，2007年病例數高峰期達到3300例。

2011年-2018年上半年中國狂犬病發病數及死亡數。/數據來源：中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智研咨詢整

2018年，全國狂犬病發病人數422人，死亡410人，為報告死亡數第四位的病種（艾滋病、肺結核、病毒

和動輒過億的慢病人群相比，這個數量真的不多，但因為近乎100%的致死率，足夠讓人談之色變，而預防狂犬病，在被動物咬傷后及時正確處理是第一步。

多年后學到的知識告訴我，被狗咬傷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應該是立刻用清水或肥皂水沖洗傷口，至少15分鐘，而后用酒精或碘酒擦洗傷口，如果傷口比較深，還要趕緊去醫院深入進行灌注清洗，這些做法可以盡可能減少傷口中的動物唾液和病毒。

被狗咬傷的正確處理***。/世界衛生組織官網

但這些知識在當時三個小女孩腦袋里是完全超綱的，老師和家長沒教過，電視節目里也不曾看過，所以兩個小伙伴自然也不會想到消毒傷口的流程，唯一做的事情是帶我去平房上轉轉，希望我不再哭。

因為疼，哭聲并沒有停止，于是兩個人決定先送我回家。剛出門口遇到了B同學的哥哥，問清情況后讓B同學帶著我去診所找大夫。診所在我們的小學附近，只有一個男大夫，平常學生和村民感冒發燒都會來這里。

平時打肌肉針，消毒棉球的液體飽和度并不高，但這次消毒傷口，大夫皺著眉頭倒了大量的消毒液體在棉球上，用鑷子夾著擦拭清潔傷口，更疼了，B同學讓我抓著她的胳膊。

終于處理好傷口，也打完第一針疫苗，我被同學送回了家，媽媽正在院子里洗衣服。小時候一件衣服可以穿很久，但那件被血浸透的綠色背心，直接就給扔河邊了。

多年后被貓咬傷，我一時間做的是打開水龍頭沖洗傷口，而后去村衛生室找村醫來處理傷口，當時村醫知道我的處理***，還表揚了一句：“你做得對”。

狂犬病暴露的級別以及對應的預防處置。/《狂犬病預防控制技術指南（2016版）》

處理傷口的***并不是來自被狗咬的經歷，說起有點奇怪，但的確是真的，被科普清洗傷口的不是學校專門開設的課程，而是在2007年的一節英文課上。那大概是一篇關于急救的英語課文，其中提到傷口的處理是先用干凈的水清洗。英語老師講到這里還專門提示：“這好像和平時想的不太一樣，咱們受傷以后就怕碰水感染了。”

被動物咬傷后不知道做何處理是無知，更無知的是使用了某些錯誤的處理***。在我們當地有人說，被狗咬后如果用草木灰敷在傷口就不會染病。還有更加殘暴的說法是，如果把咬人的狗打死，然后取狗腦鑿碎，涂抹在傷口上，可以預防狂犬病。

站在科學角度，這些都沒有什么依據，無法確認是不是真的有人這么做過，但這些說法的確在鄰里之間口口相傳。

我們一直說急救在我們國家不夠普及，更殘酷的真相是，在農村地區，這些正確的急救知識更可能為零，急救專家痛心疾首的“有些中國孩子連傷口都不會處理”的擔心并非多慮。

處理傷口僅僅是被動物咬傷后處理的第一步，緊接著更重要的一件事情是打疫苗，畢竟注射狂犬疫苗稱得上是預防狂犬病的最有效手段。

三次被貓狗咬傷都在第一時間去打了疫苗，如今想起來后怕的一次接種是被貓咬傷后的接種經歷。

因為村衛生室沒有狂犬疫苗，輾轉到了鎮衛生院接種，在二層的一個房間，穿著便服的工作人員從冰箱冷藏室拿出了疫苗，而旁邊放著人食用的肉。大小是個醫院，這樣的冷藏方式是否真的合適？當時我腦中有這么一個念頭閃過。

2016年3月，山東警方破獲案值5.7億元非法疫苗案，疫苗未經嚴格冷鏈存儲運輸銷往24個省市；2018年7月，長春長生被曝光凍干人用狂犬病疫苗生產存在記錄造假等行為。多年后，問題疫苗事件頻發，我甚至懷疑自己接種的狂犬疫苗是否真的100%安全。

多個省市全面停用長春長生生產的狂犬病疫苗。/央視財經截圖

打的疫苗靠譜與否因為時間久遠已經無法求證，而打不打疫苗直到現在也是一個充滿爭議的問題。

1885年，微生物學之父、法國人路易斯·巴斯德（LouisPasteur）為一名9歲小男孩打了人類第一針狂犬病疫苗。為了救命，當年巴斯德在10天中連續給小男孩注射了十幾針疫苗，隨著醫學的不斷發展，接種狂犬疫苗有了更科學的程序。

研發狂犬疫苗時，路易斯·巴斯德在實驗室觀察狂犬病毒接種效果。/quanjing

一種是5針法，在被咬的第0、3、7、14、28天各肌內注射1劑，另一種是4針法，也就是在被咬傷當天注射2針，第7天和第21天各注射一針。

完成一次全程免疫后，若半年內再次被咬傷，可以不必再打疫苗，若超過半年但在一年以內，需要加強接種2針，若1~3年再次暴露需要再接種3針，超過3年則需要重新接種。

人用狂犬疫苗的預防作用十分關鍵，但全球80%的疫苗在我國被注射，濫用的聲音也一直沒消失。2011年，《南方周末》就曾發表署名為武漢生物制品研究所狂犬病檢測中心研究員嚴家新的文章揭露了這一問題。

2010-2017年我國狂犬病疫苗批簽發數量。/智研咨詢

狂犬疫苗濫用問題在現實生活中，往往體現在一個問題上：我的貓狗正常接種了疫苗，咬了人之后，被咬者還要打疫苗嗎？狂犬病毒有幾天到幾年不等的潛伏期，在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的考慮下，我身邊很多人被即使是打過疫苗的動物咬傷后，還是選擇接種疫苗，幾百塊錢求個安心。

世界衛生組織給出的權威解釋是，如果咬人的狗“正確接種過狂犬病疫苗，并且經實驗室證實了疫苗的療效”，那么可以不打。短短的一句話，信息量很大，被咬的人不需要打狂犬疫苗有幾個前提：狗打過狂犬疫苗；完整接受了一個接種程序，確認狂犬疫苗有效；動物也已經產生了免疫抗體。

這其中的每一條都需要審慎評估，而驗證這個過程的成本顯然更大，打或者不打還要看個人的考量。

世界衛生組織表明，消除狂犬病最有效的***是給犬只免疫。/世界衛生組織官網

世界衛生組織提出的一個目標是2030年在全球消滅由動物傳給人的狂犬病，為了達成這個目標，我們需要知道萬一被咬傷后如何處理傷口，怎么及時接種疫苗，也需要每個養動物的人為寵物接種疫苗，從源頭上預防。

聯合國消除以狗為媒介的狂犬病倡議。/世界衛生組織官網

當然，更希望每個人做好防護，不會成為下一個被動物咬傷的人，流血和疤痕、疼痛和恐懼真的一點也不美好。#清風計劃##青云計劃#

參考資料：

[1].中國犬咬傷治療急診專家共識（2019）

[2].狂犬病預防控制技術指南（2016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