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
【引子】
今天來聊一下《白馬篇》，說到這個名字我都滿心激動。
為什么呢？
白馬在中國古代文化中本身就是一個極浪漫且極高貴的象征：或是高頭大馬高坐明堂，翩翩儒臣筆安天下；或是游俠系馬垂楊下，健兒揚名邊疆遙。
而以《白馬篇》為題的詩人，大都屬于這種灑落不羈，視死如歸之人，有著浩大的抱負(fù)和浪漫的想象。寫及夢想，幾可窮盡世間繁華豪烈詞。
第一個創(chuàng)此名號的，是三國時期的曹植，出自齊瑟行（齊瑟行是樂府雜曲歌辭之名），同屬齊瑟行的，還有曹植的《名都篇》和《美女篇》。
【詩篇】
白馬篇
曹植〔兩漢〕
白馬飾金羈，連翩西北馳。
借問誰家子，幽并游俠兒。
少小去鄉(xiāng)邑，揚聲沙漠垂。
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參差。
控弦破左的，右發(fā)摧月支。
仰手接飛猱，俯身散馬蹄。
狡捷過猴猿，勇剽若豹螭。
邊城多警急，虜騎數(shù)遷移。
羽檄從北來，厲馬登高堤。
長驅(qū)蹈匈奴，左顧凌鮮卑。
棄身鋒刃端，性命安可懷？
父母且不顧，何言子與妻！
名編壯士籍，不得中顧私。
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
【臨境】
迫不及待想問大家，你們第一次聽到或讀到這首詩是于何時何地？
我第一次讀到應(yīng)該是上學(xué)時，第一次聽到則是看電視劇《三國演義》的時候，劇中曹植及其知己邊舞劍邊唱，聽到“視死忽如歸”時，我眼淚都已經(jīng)到嘴邊了。
也是這一次“聽”的經(jīng)驗，給我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一是驚嘆于吟哦朗誦古典詩詞的表現(xiàn)力之強(qiáng)；二是感動于《白馬篇》本身精神上的魅力。
曹植本身是一個才高八斗又浪漫至極的人，他寫出“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這樣的句子并不足為奇。需要注意的，是潛藏在這句詩背后的情感。
曹植與其父兄曹操、曹丕并稱三曹。三人文學(xué)風(fēng)格各有千秋，曹植浪漫，曹丕細(xì)膩，曹操則如海如山，厚重豪雄又胸懷浩大。而在政治上，曹植與父兄的關(guān)系并不是很好，以至于在三國魏晉這樣的亂世，竟沒有一絲建功立業(yè)的機(jī)會。
曹植的后半生，尤其是曹丕登基之后，在政治上是極為壓抑的。你看他在《白馬篇》中表現(xiàn)得越激昂，越渴望，越視死如歸，在現(xiàn)實中就只有加倍的郁悶惆悵。
這一點可以看他的《美人篇》，“佳人慕高義，求賢良獨難。眾人徒嗷嗷，安知彼所觀？盛年處房室，中夜起長嘆。”
文中佳人即曹植自喻，借以表達(dá)自己空有大好年華滿腔抱負(fù)卻不遇明君難以施展的苦悶壓抑。
“盛年處房室，中夜起長嘆。”這一句幾可以說是直抒胸臆，再不顧佳人與自己的分隔。
了解曹植的處境之后，我們再來看這首激昂憤慨的《白馬篇》。
【誦析】
《白馬篇》的原文較長，我們按照結(jié)構(gòu)分成四段來看。
“白馬飾金羈，連翩西北馳。借問誰家子，幽并游俠兒。”
前兩句為一段，刻畫了一幅游俠少年策馬揚鞭奔赴沙場的場景。首先，“白馬飾金羈”，通體雪白的馬兒配純金之飾，一個接一個往西北奔馳而去。路人看見這些瀟灑的身影，不禁去問路邊人，這些是什么人那？
他們是幽并兩州的少年，如今聽說沙場告急，為立功揚名而去。
后面的五句為一段，是對上文”幽并游俠“一個簡單的介紹。他們很小就離開了故鄉(xiāng)，揚名在沙塵漫天的邊疆戰(zhàn)場。
”少小去鄉(xiāng)邑，揚聲沙漠垂。“也許是小時候規(guī)矩的日子過得太多，這種生命狀態(tài)是我如今很羨慕的一種。
日日夜夜背掛良弓，后面的箭矢參差不齊卻相同的鋒利。
”控弦破左的，右發(fā)摧月支。“這是一句互文，控弦、右發(fā)都是動作，而左的、月支則是他們的目標(biāo)。尤其破和摧兩個動詞，給人一種舉重若輕、摧枯拉朽的***。在曹植的想象中，邊疆的生活就是釋放生命的熱情，快意生殺。
后面又是連著兩個動作兩個比喻，將游俠兒簡直夸到了天上。
”仰手接飛猱，俯身散馬蹄。狡捷過猴猿，勇剽若豹螭。“
再后面三句為一段，為我們介紹戰(zhàn)場情況。
許多邊城頻頻告急，胡人騎兵數(shù)度入侵；道道羽檄從北方發(fā)來，游俠驅(qū)馬登高，遙望邊塞河山。
后面又是一句互文，句子意思本身不難理解，還是要體會其中曹植對于生命狀態(tài)的理解，對釋放熱情無所保留的向往。
”長驅(qū)蹈匈奴，左顧凌鮮卑。“
最后4句為一段，也是我認(rèn)為最為精彩的一段。這里如果要唱的話，一定是用最激昂的語調(diào)，最大幅的動作才能表現(xiàn)出其中***。
此身早已棄置鋒刃之端，鋒刃斷時，亦是吾命折時。用現(xiàn)代的話說，就是頭綁在褲腰帶上過日子，還擔(dān)心什么生死的問題呢？
前一句說自己，后面就更加激進(jìn)，連父母的養(yǎng)育之恩都顧不上了，還談什么妻子兒女的責(zé)任。名字列在軍書中，對男兒就是一種神圣不可推卸的責(zé)任，完成他，既是對朝廷的忠誠，更是對自己生命的忠誠，所以前赴后繼，沒有私心。
”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
這是最后一句，我想不是憋到一定程度是說不出來這種話的。曹植就是現(xiàn)實中憋得太狠、太壓抑了，才只好在文學(xué)的世界里自由釋放。
我們現(xiàn)在還在用視死如歸，許多人可能并不知道視死如歸是干嘛，代表了怎樣的精神。歸就是歸去、回歸，回歸到生命最本初的地方。
就像老話說的，生從土里來，死到土里去。是人皆貪生，但是對國難的同仇讓這些游俠超脫了生死，死后所歸不過生之所來，又有何懼？
我有一個希望，希望大家在以后的日子里，也能找到一個對象，或人、或信念，讓你視死如歸。
【拓展閱讀】
白馬篇李白〔唐代〕
龍馬花雪毛，金鞍五陵豪。
秋霜切玉劍，落日明珠袍。
斗雞事萬乘，軒蓋一何高。
弓摧南山虎，手接太行猱。
酒后競風(fēng)采，三杯弄寶刀。
殺人如剪草，劇孟同游遨。
發(fā)憤去函谷，從軍向臨洮。
叱咤經(jīng)百戰(zhàn)，匈奴盡奔逃。
歸來使酒氣，未肯拜蕭曹。
羞入原憲室，荒徑隱蓬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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