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圖/王翚

鵲橋仙

纖云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作者/[北宋]秦觀選自《少游詞》陳可抒評注

什么是金風玉露呢？金風是悲商之風，是徘徊四顧的低聲嗚咽，玉露是白露，是夜間悄悄孕育，天明時卻骨化形銷的泣淚，他們的“一相逢”，必定是又凄美，又悲壯。

“金風玉露一相逢”，這句詩大概參考了兩位前人的詩句，一是李商隱的“由來碧落銀河畔，可要金風玉露時”，一是杜牧的“云階月地一相過，未抵經年別恨多”。然而，杜牧的“云階月地”沒有那么美妙，李商隱的“金風玉露”也只是泛泛的景物描寫，都不如秦觀將兩位戀人化入其中，既帶著飛蛾撲火的決絕，又有著煙花風月的溫情，于是便生出了別樣的旖旎動人，再加上“勝卻人間無數”的瀟灑不羈，就超越了所有塵世的情懷，成為彩鸞仙侶的榜樣。

兩地別離是痛苦的，短暫的相逢又豈能使人滿足？不過，面對殘酷的現實，戀人們又怎能輕易認輸呢？不解其中奧妙的局外人，大概只能無力而俗氣地評論說：“未抵經年別恨多！”身在其中的戀人，卻能瀟灑地反手一劍：“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這個反問很有力量，而且很不同于那些傷情憫人的悲戚之詞。其實，傷情倒是容易的，不傷情反而難。不傷情是因為無情嗎？非也，非也。也有經年長恨，也知銀漢迢迢，也恨歸路催人，也愿朝朝暮暮，然而，又能怎么樣呢？若能有卿卿我我之廝守，誰愿選金風玉露之相逢？只不過，在此一刻，便知兩情篤定，無人可移，心有此情，便勝所有，不以柔弱示人，全力承擔并笑對一切，便是此情之美。

愛情總會脆弱，現實不免殘酷，但是，仍然會有勇敢的戀人能夠戰勝全世界，哪怕只有“一相逢”那么短暫。

因為有金風玉露的絕世之美，所以自信，所以驕傲，所以睥睨眾生。秦觀之前，可有人這樣寫嗎？沒有。這就是秦觀，不僅是情中高手，還是個又瀟灑又有趣的妙人。

薦詩/陳可抒

第2993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