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自己是深圳這個喧囂城市里最痛苦的人,在我失戀后這種感覺折磨了我很久。我整天在煎熬和寂寞中苦苦度過,使我難以振作起來去投入寫作。然而有一天當我見到范維軍以后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痛苦。
一天晚上我在一家快餐店認識了這個年輕人,他因為沒有錢付帳,而被老板請出了店門。當我吃完飯離去的時候,在門口被他攔住。他提出給我一個很好的寫作素材,條件是我請他吃飯。我見過這個人,他和我同住在一棟樓里,我們平時也就是點點頭,從沒說過話。我對他的素材并沒有什么興趣,但看到一個小伙子為了一頓飯屈尊***向我乞求,我就沒有理由拒絕他。于是我和他進了餐廳。
他要了一盒快餐,我付了帳后拍拍他的肩膀,示意我要走了,并表示我對他的素材不感興趣。當我出了門走了有十來步遠的時候,他追到我身邊,把我拉住。
我無功不受祿,他說;這個舉動讓我很詫異,他的話使我重新評價這個年輕人。這是個個子高高體形強壯的小伙子,但臉色非常難看,疲憊和憂傷從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來,一種絕望掩蓋了他身上所有的青春氣息。
我笑了笑,表示很理解他的心情。
誰都有落難的時候,不要太在意別人給你幫助。趕快去吃飯吧!,除非你聽完我的故事,否則這飯我就不能吃了。他固執地說。我望了望天,此時我不知道怎樣拒絕這個可憐的年輕人,但我確實沒有要聽他胡說八道的心情。于是我開始猶豫,不知該如何擺脫這個固執的年輕人。
好吧!聽人講故事也是個不錯的情趣。但我不知你給我講哪方面的內容?,
是關于我的愛情故事。
這個素材太讓人提不起興趣,我現在已經是個被愛情折磨透頂的人,自從我那自以為是的偉大戀愛破滅以后我就已經對愛這個話題沒有了一絲好感,在我看來愛情是謊言和欺騙、是愚蠢和野蠻的代名詞。
你放我一馬我好不好!,我哭喪著臉說,我實在聽不得關于愛的話題,那會讓我神經不正常。他詫異地看著我,問:你難道不喜歡聽愛情故事?,對!,我回答他,我不但不喜歡聽愛情故事,而且痛恨這種無聊的游戲。你為什么會這樣?你是不是失戀了?,就算是吧!,他眼睛突然明亮了起來。太好了!我終于找到知己了,他興奮地說。我不知哪方面讓他有了興奮感,當我疑慮地看著他想要明白他興奮的原因時,他把我的肩膀摟住。我一定要把這個故事告訴你,他跑進餐廳把盒飯拿了出來,來!到我住的地方去,他蠻橫的態度讓我感到很難堪,但我是個很照顧別人情緒的人,在他這種盛情的邀請下我沒了拒絕的勇氣。
他拽著我到了樓下,然后跑到小賣部去賒啤酒和香煙,但老板對給他賒帳沒有興趣,于是他在攤子前吵鬧起來。
我怕他鬧個什么事出來,壞了我的名聲,只好又滿足了他的要求,付了四瓶啤酒、兩盒三五煙的帳。此時我心里既氣惱又無奈,我不知自己為何要被這小子的擺布。
我來到他的房間,這是一個獨立門戶的單間,只有個廁所。看來他和我一樣是個只能租得起廉價房屋的男人,我想。
房間里除了一張床、幾個紙箱、一臺風扇、一個暖瓶和放在床頭的一個精致盒子就沒有什么東西了。
他把我讓到床上坐下,然后從衛生間打了一暖瓶涼水,把加熱器放在暖瓶里,插上加熱器插頭。我這里什么都沒有!,他自嘲地說。
大家都一樣!彼此彼此。,我寬慰他。我們打開兩瓶啤酒干了一杯。你叫什么?,我問。范維軍。哪里人?,我是東北長春的。你哪里人?,他問。甘肅蘭州。這么說我們都是北方人。,他似乎對這樣的感覺很滿意。你怎么知道我是搞寫作的?,我問。我見過報社給你的退稿信。,他回答。原來這么回事,這么說你對我還挺注意。
對!你常領了個漂亮女孩上上下下,所以讓人比較留意。你剛才說你失戀了,是不是被那女孩甩了?,對!,他笑了笑,說:那女孩是干什么的?,公司職員。,為何甩了你?我是個窮光蛋,沒錢。那你人沒找對!這種女孩即使你有錢也不會安穩。,范維軍給我指點迷津。所以在深圳談戀愛沒勁。,我說,沒有幾個女人是不帶功利目的和男人談情說愛。要找愛情還是要到內地去找。
范維軍笑了笑,搖搖頭,你別失敗一次就看透一切,其實這里有許多舍生忘死的女子,你現在沒有體會是你沒有找到。,舍生忘死?你別逗了,在哪里?我從沒見過這里還有這種尤物。深圳是什么地方?金錢就是一切,這里的女人早被銅臭沾染,把純真腐蝕光了。我告訴你,我談了不止一個女朋友,沒有一個能夠從物質享受中脫俗,即便那些有知識有文化的白領女人也他媽都是一丘之貉,你還說我沒有找對人,你讓我到哪去找?,
范維軍用非常奇怪的眼神看我片刻,然后說:我不知道你該到哪里去找,但如果你聽完我的故事,我想你就應該明白純真的愛情在哪里都有,但卻是可遇不可求的。
他打開一盒三五煙,抽出一支點燃,然后把煙盒給我,我也點燃一支。于是在煙霧和啤酒的***下他開始講述他的故事。下面是我對他故事回憶,在我的記憶中他給我講了很多,但我能夠記下來的已經是支離破碎了。有很多內容是我猜想和杜撰的,但故事的基本框架完整無缺,主要的事件都是真實的,即便有夸張的地方那也是為了文字描寫的需要。
(故事的開始)
范維軍與她的認識是在一家發廊門口的臺階上。有一天他與一個叫姜正的朋友一起去一條街上閑逛,那時他還沒有現在這樣潦倒,口袋里的錢雖然不是很多,但生活是絲毫沒有問題的,在他的錢包里總裝著至少一千元現金。
他見到她的時候,她毫無疑問是一個賣身的發廊妹,在發廊前的臺階上正起勁地招攬生意。他那時對這種情形有一種青年人的好奇,于是當他走過時向臺階上的女孩子多看了兩眼。這是一個只有十七八歲長相可愛的女孩子,一口的湖南腔。范維軍那時從沒有親近過女子,他當時只有二十四歲。于是當女孩子看到他注意她的時候,她從臺階上跑下來,站在他面前。老板要洗頭嗎?,她嬉笑著問。
范維軍當然明白這是什么意思。他非常尷尬,因為他從未被一個女孩子這樣問過。姜正則很有經驗,他從容地問女孩子價錢。看你要洗什么了?,女孩子很大膽,似乎毫無羞恥之心。范維軍不能接受他朋友這樣自然地與一個發廊妹交談這種事情,于是遠遠地走開在一邊看著他們。
范維軍見他們談得很開心,但不知在談些什么。最終他朋友還是沒有接受女孩子的邀請。姜正回到范維軍身邊后范維軍問他們談了些什么,姜正告訴他只是閑聊了幾句而已。范維軍以為這件事只是他某天晚上的一個小插曲,因而很快就忘在腦后。但到第三天晚上,姜正突然來找他。
當他打開門后,在樓道朦朧的燈光下他看到朋友身后還站著一個人,更令他吃驚的是這個人竟然是兩天前在發廊門口遇到的那位姑娘。
當把姜正和女孩子請進房間后,范維軍把姜正拉到一邊悄悄地問:你怎么把她帶來了?,
朋友詭秘地笑了笑,玩玩嘛!,你要玩可以到你那里嘛!到我這里干嘛?我那不是不方便嘛!,我這就方便?,范維軍問。你不是一個人嘛!,你們住這我到哪里?,范維軍問;不要多長時間,算我求你了!,那行,我到外面溜達一圈,我回來你可要把事情搞完。范維軍叮囑姜正。沒問題!你放心,最多半個小時。范維軍一個人在街上來回轉了有五十分鐘,當他回到住處,開門進去后他看到姜正和女孩子都已穿戴整齊摟在一起嬉笑,似乎兩個人已經非常密切。姜正見他回來,把他肩膀拍了拍。
姜正說你怎么才來?我們等了你老半天了。走走走!我們去吃宵夜。,于是三個人一起來到樓下,在一家小排擋要了幾個菜和三碗米飯。在飯桌上范維軍從朋友嘴里知道這個發廊妹名字叫李瑩,是個湖南妹子。
事情過了一個星期,有一天晚上姜正又來找范維軍,約他到街上閑逛。范維軍在房子里也感到悶熱,于是隨朋友出了門。他們在街上游蕩了一個小時,快要到晚上十點了。姜正突然提議要去找李瑩,范維軍感到很可笑,于是嘲笑朋友的專情。范維軍說,你也真沒勁!玩玩就完了,還要吃回頭草?這不是閑著沒事嘛!去找找樂也讓我們輕松輕松。,姜正笑著說。去我可以陪你,但別向上次一樣把李瑩領到我那去。,行行行!,姜正點著頭說,這次去只是聊聊,我哪來那么多錢干那事。范維軍和姜正找到李瑩的時候,她還象第一次一樣站在臺階上攬生意。看到他們后,李瑩飛快地跑下來,親熱地攬住了姜正的胳膊。
這么長時間才來看我,你是不是把我忘了。,李瑩嬌嗲地問。姜正感到在大街上被一個發廊妹親熱很難堪。于是讓李瑩放開手。李瑩松開手后姜正告訴她這次只是來理理發,沒有其它的事。于是李瑩招呼他們進了發廊。
范維軍本不想理發,但在姜正和李瑩的勸說下坐在鏡子前。這時一個發廊妹被李瑩招呼過來站在范維軍身后開始動剪子。范維軍說,我的頭發就別剪了,,給***洗一下就行了。發廊妹把身體緊緊貼在范維軍后背,手在他頭上不斷撫摩,讓范維軍受不了,但已經搞了一半,范維軍也就聽天由命了。姜正并沒有理發,而是被李瑩拉到里間。當范維軍被發廊妹折騰完以后,姜正還沒有出來。當他給錢的時候,發廊妹問他是否需要松松骨。范維軍不知松骨是什么意思,于是問她。發廊妹笑了起來,對他孤陋寡聞感到可笑。
范維軍立刻明白了松骨是什么意思,也笑了起來。他對發廊妹擺擺手表示他不需要這種服務。發廊妹見他是個未經過場面的害羞的男孩,也不再勉強他。
范維軍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等姜正出來。大約過了二十分鐘,姜正和李瑩出來了,從李瑩紅撲撲的臉蛋上可以看出他們剛才在里面的行為了。
回去的路上范維軍一直嘲笑姜正多情。范維軍問。你是不是喜歡上李瑩了?,沒的事,只是玩玩而已。沒象你這樣玩的,今天又花了多少?不下一百吧!,一百五。你倒是挺有錢啊!象你這樣別惹出什么病來。沒事!這些發廊妹都有裝備,安全著呢!維軍無奈地搖搖頭,感到自己朋友太沒自制力了。姜正此后再沒找范維軍陪他去找李瑩。
事情過了有兩個月,有一天范維軍下班后回到寓所,在門口的臺階上看到一個女孩蒙頭坐著,顯得孤苦伶仃。當他從女孩身邊走過時,女孩抬起了頭,他這才發現原來是李瑩。
李瑩一臉疲憊,似乎非常虛弱。范維軍納悶地問。怎么你在這?李瑩站了起來,嘴唇蠕動了半天,終于開口問他。
你能告訴我姜正在哪嗎?,范維軍問。姜正?你找姜正干嘛?,她低下頭喃喃地說。我找他有點事,他出差去了。什么時候回來?,聽他說是出去三個月,要回來也要到十月份了,李瑩聽后非常失望,她目光呆滯起來,充滿無助的凄涼。范維軍看到李瑩呆呆地站著,似乎沒有走的意思,他此時已經打開門,于是招呼李瑩到他寓所坐坐。進來喝口水。,范維軍客氣地對李瑩說。李瑩猶豫了片刻,跟在范維軍的身后進了門。范維軍從紙箱里拿出一罐芒果汁,遞給李瑩,李瑩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連聲說謝謝。范維軍此時感到躁熱,于是到臥室換了短褲,拿了毛巾。他沖涼前給李瑩打開了電視。你坐在這看看電視,我去沖個涼。李瑩對他點點頭,目送他進了洗手間。
范維軍在衛生間待了有二十來分鐘。當他打開門出來后吃驚地發現李瑩倒在沙發上睡著了。這事讓范維軍感到手足無措,他沒想到會有這種情況發生。他暗自揣度是否李瑩有意做給他看,于是咳嗽了一聲試圖讓李瑩起來。但沒有用,李瑩躺在沙發上呼吸平和,神態自然沒有一點偽裝的樣子。
這該怎么辦?范維軍想,我總不能讓她就這樣睡著。他把李瑩搖了搖,但李瑩沒有醒,只是翻了個身繼續睡。也許這個小丫頭真是累了吧!范維軍想,看她剛才的神態就象三天沒有睡覺的樣子。算了!我也沒必要非要趕她走,至少她是我朋友的相好,我也就算給朋友面子了。范維軍于是就打消了叫醒李瑩的念頭。范維軍從臥室里拿了個毛巾被蓋在李瑩身上,然后坐在椅子上看電視。
到了晚上十一點鐘,李瑩依然在熟睡。此時范維軍也感到很疲倦了,第二天他還要上班。看李瑩的樣子勢必要在他這里過夜了。此時他也無所謂了,反正這樣一個小丫頭在這里也沒什么大不了,等明天上班時再叫她起來也不遲。于是范維軍進了臥室上床睡覺了。
第二天早晨七點他被衛生間的流水聲驚醒,他正納悶為何有這種聲音時才猛然想起李瑩的事來。看來這個小丫頭睡醒了,他躺在床上想。他看看表,雖然此時起床有些早,但已沒了睡意,于是他坐了起來,從床邊煙盒拿出一支煙,點燃,靠在枕頭上默默地吸著,他在聽衛生間的動靜。過了一陣,衛生間門打開了,他聽到李瑩輕手輕腳地走進客廳,又聽到她坐在沙發上的聲音。這個小丫頭倒是很懂照顧人,他心里想。
又過了半個鐘頭,到了他該起床的時間了。范維軍從床上跳下來,穿上短褲。打開臥室的門進了客廳。
李瑩此時正盤腿蜷縮在沙發上,她樣子比昨天好了許多,但依然憔悴。看到范維軍進來,她趕忙下地站起來。
你睡醒了?,李瑩問他,神態很窘。對!你也睡醒了?,李瑩害羞地點點頭。昨天麻煩你了,真不好意思。,李瑩用感激的語調說。沒什么,我這里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地方。不過就是舉手之勞,沒什么可感謝的。她對范維軍笑了笑沒有再說感謝的話。你現在要去上班嗎?,李瑩問。不!我先沖個涼。我一般八點出門。,李瑩點點頭,似乎想要說什么,但又忍住了。那我就不麻煩你了,我要走了。,李瑩猶豫著說,但似乎是用并不是那么堅定的語氣。那行吧!我也就不送你了。,范維軍并沒有想留她的意思,于是正好打發她走。李瑩見范維軍沒有留她的意思,只好無奈地拉開了房門走了。但在臨出門的時候,李瑩用非常怪異的眼神看了范維軍一眼,這使范維軍很不舒服。八點鐘,范維軍穿戴整齊出了門,他準備到樓下的小排擋吃早餐。當他剛出了樓門,他就被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叫住了。你好!,李瑩在門口叫他。你怎么還沒走?,范維軍驚訝地問。我——我——有件事想求你。,李瑩說話的聲音極其柔弱、含糊,似乎正被羞怯和自卑打擊得無地自容。什么事?,范維軍感到這個女孩子很讓人煩。
你能借我二十塊錢嗎?,李瑩似乎鼓起極大的勇氣開口吐出這幾個字,范維軍看著李瑩羞容滿面的樣子起了憐憫之心,他其實在李瑩張口提出要求之前就猜到她的目的。為了快點打發掉這個累贅,范維軍從錢包里抽出一百元鈔票遞給李瑩。我不要這么多,你給我二十就行了。,李瑩擺著手說。
這句話讓范維軍很驚訝,他難以想象這個風塵女子能拒絕他大方的施舍。我沒有零錢。你要就快點拿上,我還要上班去呢!,范維軍惱怒傲慢地說。李瑩象是被范維軍的話刺傷了,她把原來低垂的頭抬了起來,用嚴厲的目光看了范維軍一眼,那種眼神讓范維軍發毛。謝謝你!沒有就算了。,她說完扭頭走開了。
范維軍拿著錢瞪著眼在原地發呆,那一刻他沒有明白發生了什么事情。當他意識到自己傷了一個女孩子的自尊心后,李瑩已經快要轉過街角了。
范維軍此時也不知道自己發了哪門子瘋,他追了上去。
李瑩,等等。,他喊。但李瑩似乎沒有聽見,而是繼續往前走。范維軍沖到李瑩身邊,一把抓住了李瑩的胳膊。別拽我!,李瑩掙扎著厲聲說。范維軍沒有管李瑩的掙扎,他把嬌小的李瑩兩三下就拖到一個小排擋里面,然后把她按在座位上。給我兩碗豆漿,每個加兩個雞蛋,再給我十根油條。,范維軍對老板說;李瑩想要站起來,但被范維軍制止了。
我知道你為什么要問我借錢,你一定一天沒有吃東西了。,我吃沒吃和你沒關系。,李瑩冷冷地說。
我沒說和我有關系,我只是不想讓姜正回來說我不給他面子。,李瑩沉默了下來,她也許實在太餓了,排擋里的香味使她失去了繼續反抗的勇氣。范維軍幾乎沒有動筷子,他只是在一旁看李瑩狼吞虎咽。面對一個只有十八歲的姑娘,范維軍感到一種悲哀,這種感覺幾乎讓他流出眼淚。這是一個怎樣的現實,他心里默默地想著、感慨著。
他把自己碗里的雞蛋撥給了李瑩,李瑩謙讓了一陣也就接受了。你不吃嗎?,李瑩吃到最后才看到范維軍并沒有動筷子。看你吃就行了。,范維軍給李瑩開玩笑。我吃飽了。李瑩把筷子放下,此時她才恢復了氣色,讓人看起來舒服一些;老板,多少錢?,范維軍問。十塊錢。范維軍把一張百元的票子給了老板。我找不開。,老板說,其實老板不想給他換錢。我沒有小的了。那明天給吧!,老板大方地說。好吧!,范維軍起身要走。李瑩拉住了他。你還沒吃呢!,她說。我今天沒有食欲。,那這些油條怎么辦?,李瑩指著桌上剩下的油條說。沒什么,就放在那吧!,說著范維軍拉起李瑩出了排擋。你實話告訴我,你出了什么事?,范維軍把李瑩帶到一個僻靜的地方問。沒有什么!好!你不愿意告訴我,我也不想打聽。你聽著,第一你昨天到我這里來的事不能告訴姜正,我不想讓他誤會我;第二我不想再見到你。這是五百塊錢,你拿著。不要給我擺架子,我受不了別人輕看我的錢。,范維軍說著從錢包里抽出五張一百的票子塞在李瑩的手里,然后頭也不回地走了。這一天范維軍沒有把班上好,他心里總惦記著那個生活無著落的女孩子。不知為什么這個發廊妹的影子在他的腦子里縈繞,她的年齡也太小了呀!范維軍在心里感嘆,是什么讓她走上這樣一條道路,真不可理解現在的女孩子是怎樣看待人生和生活的。晚上下班后,范維軍和其他幾個員工被老板請去吃飯,酒足飯飽之后他們又去打了三個小時的臺球,等他回去時已經到了晚上十二點鐘。
他快步上樓,當他快到門口時驚訝地發現李瑩仍象昨天一樣坐在臺階上。你怎么又來了?,范維軍沒好氣地問。李瑩疲憊地說:我沒地方去。
范維軍搖著頭看著李瑩,你難道就沒有一個能讓你住上幾天的朋友?,我沒有朋友!怎么可能?你那些發廊的朋友呢?,她們不是我的朋友,再說我也不能見她們。為什么?我男朋友來了,他要我跟他走。你男朋友?我搞不懂,你干嘛不和他一起走呢?,他要我給他賺錢,我就是被他從家里騙出來的。范維軍大概明白了一點,這個女孩的男朋友是個拉皮條的。那你到我這也不是長久之計,我也不能收留你一輩子。她沉默了,神態很沮喪。既然來了,今天就住我這吧!算我倒霉,誰讓我認識你呢?,范維軍說著打開門,把她帶進房間。你在門口等了很久了吧?,范維軍問。大概四個小時吧!你這一整天都去哪了?,范維軍問。我去找工作。發廊不是很缺洗頭妹么?,發廊我不能去了,我男朋友整天在街上的發廊找我。那你準備找什么工作?,我想到***當服務員。這算什么難事?這樣吧,明天我帶你到我哥們那里,他正好缺服務員,我把你介紹過去不就得了.真的嗎?,她興奮地問。應該沒問題,只不過工資很低,但管吃管住。工資低沒什么,只要有個落腳的地方。
第二天,范維軍給朋友打了個***,說明了意圖,朋友爽快地答應了。當晚范維軍就把李瑩帶了過去。從朋友***回來后,范維軍長出了一口氣,他總算是擺脫了這個小丫頭。
又過了一個多月,有一天范維軍下班后在房間里看電視。忽然響起了敲門聲。他打開門,門外竟然是李瑩,提了一大堆東西。你怎么又來了?,范維軍問。我來看你。李瑩并沒有對范維軍的無理生氣,而是把手里的東西放在桌子上。別著急,我不是來找地方住的。,李瑩笑著對范維軍解釋。不是住這就好,我一見你就神經緊張。看我給你帶了什么?,李瑩把范維軍拉到桌子前。什么?我給你帶了一只雞,還有火腿、香腸和雞蛋,還有一瓶葡萄酒、四盒三五煙,這是生菜、米、油,這些是調料。
范維軍氣不打一處來。以為我這里是什么,我這里是公共廚房嗎?他心里想,干嘛提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我又不是個餓死鬼。李瑩見范維軍并沒有顯露出高興的樣子,似乎很沮喪。你是不是很討厭見到我?,她問,我不是討厭見到你,而是你不能沒有經過我同意就到這里來。我只是來感謝你。其實你根本不用這樣。我并沒有給你幫什么忙,你這樣讓我受不了。你如果能讓我安靜一會我就非常感謝你了。我發過誓,我一定要報答你。盡管你見了我煩,我還是要還我愿。我一定要為你做一頓飯。我已經吃過了。這我不管。你今天別想把我趕出去,我一定要看著你吃我做的飯。范維軍對李瑩無可奈何,他看到面前這個小丫頭身上倔強的個性,這是他未預料到的。
好吧!既然你發了誓,我也就無話可說。只不過我要告訴你,我這里什么家什都沒有,你想做也沒的做。這我知道,所以我等會就買東西來。你可別胡來!,范維軍提高嗓門說。你在***掙不了幾個錢,別把你的工資搗騰光。我有錢了。,她說著從包里拿出錢包給范維軍看,的確里面有厚厚一疊鈔票。范維軍無話可說,他明白這個小丫頭是早有準備的,要還愿的想法不可動搖。
算了!你也不用那么麻煩了,你請我到飯館吃飯不就得了。不行,你一定要吃我做的。看來你非要在這里開伙不可了?,范維軍生氣地問。對!好吧!好吧!你愿意怎么折騰怎么折騰,我不管你了。但我警告你不要指望我幫忙。不用你幫忙!,李瑩把頭發甩在一邊,冷冷地說。
范維軍橫躺在沙發上看電視。李瑩則出去進來忙忙碌碌。一會范維軍看到李瑩帶著一個搬著一個大紙箱的男人進來。李瑩指揮那個人打開紙箱,取出里面的液化氣爐盤,在廚房里安裝好,又過了一會一個抗著液化氣罐的男人進來了,再過了一會所有的廚具都擺在廚房的臺子上。
范維軍難以理解這個小丫頭如何有操持這種事的嫻熟技巧,他對李瑩的舉動感到目瞪口呆。即便一切都很順利,當李瑩把東西擺在桌子上的時候也已經快十二點了。
好了!我已經完成了我的事情,現在需要你遂我的愿了。,李瑩站在桌子前疲憊地說。我一點都不餓。,范維軍說。沒讓你吃完,只要每個菜吃一口就行了。你讓我無法忍受。,范維軍無奈地說。他走到桌子前,接過李瑩遞過的筷子,想要夾菜。等一等!,李瑩突然擋住了他,我忘了倒酒了。李瑩從包里拿出兩個高腳杯,把葡萄酒打開,把酒倒到高腳杯里,遞給范維軍一只來!我們干一杯吧!,范維軍從沒與哪個女孩有這種事情發生,他對李瑩的提議感到很尷尬,但依然拿起了酒杯喝了一口。你可以吃了。,李瑩說。范維軍于是把每個菜嘗了一遍。好了吧!我按照你的要求遂了你的愿,你也該回去了吧!,你就那么討厭我?,李瑩問。這談不到什么討厭不討厭,我沒有與女孩子在一起的習慣。那好吧!但我離開之前為你點支煙好嗎?你要點就點吧!,范維軍冷冷地說。李瑩撕開一盒三五煙,抽出一支遞給范維軍,然后從包里拿出打火機打著火苗,輕輕給范維軍把煙點燃。
范維軍此時被李瑩折騰得腦袋亂哄哄,已經沒了脾氣。你當我一天的老公,好嗎?,李瑩突然說出了令范維軍打激靈的話,他腦子突然清醒了起來,被李瑩這句話嚇得差點滑到桌子底下。打住!打住!吃飯我沒意見,其它就免談。,范維軍惶恐地說。我又不要你錢!,別說要錢,就是給我錢我也沒興趣。你真不像個男人。你說對了!我對女人沒興趣。李瑩默默地點點頭,似乎明白了什么。你嫌棄我!,沒有!沒有!你很可愛,可惜我沒福氣。,于是兩個人沉默了很久,直到范維軍開始打哈欠。李瑩明白了范維軍的用意,于是知趣地站了起來。我走了!,好吧!我送你下去。不用了。,李瑩把自己的包背起來,打開門出去了。范維軍坐在沙發上看著擺在桌子上的菜肴直發呆,他不知這一切是怎么發生的,就像做了一場夢。
僅僅過了不到五分鐘又響起了敲門聲。范維軍打開門,李瑩站在門口。我想在你這住一夜,現在太晚了,我害怕路上出事。,李瑩解釋說,范維軍沒有說什么,因為李瑩的理由很合理,的確已經凌晨一點了。你睡我的床還是睡沙發?,范維軍客氣地問。我人小,睡沙發了。,李瑩說。于是范維軍進臥室拿了個枕頭和毛巾被給了李瑩,自己進了臥室,他把門在里面反鎖上,生怕李瑩晚上會闖進來。
范維軍一個人躺在床上,點燃一支煙,心里很不好受,他為像李瑩這樣的女孩子被騙感到難過,但又覺得不能給她什么幫助來緩解她對生活的放任而內疚。范維軍對李瑩并沒有什么惡感,覺得這個女孩子有與眾不同的地方,有某種讓他喜愛的東西,但范維軍心里認為不能把自己的第一次感情給這樣一個風塵女子。范維軍并不是一個對愛情沒有幻想的人,他從中學開始就勾勒自己未來伴侶的模樣,在上大學的時候他就喜歡上自己的同班同學,但最終沒能成功。范維軍之所以沒有在深圳玩過任何小姐就是因為他一直希望認認真真找一個女朋友,可以和他一起過生活,能夠成為他妻子的女朋友。
范維軍開始失眠,他深怕睡在客廳的女孩子來敲他的門,深怕自己應付不了李瑩的糾纏。我算是這個世界最愚蠢的人,他想,干嘛要給這個女孩子給接近我的借口呢?如果我當時沒有給她錢,沒有把她拉住請她吃早餐,也許事情不會鬧到這個地步。我的心也太軟了,他咒罵自己,對自己的行為深深懊惱。
臨晨三點多的時候,范維軍突然聽到李瑩在客廳里高聲尖叫,那聲音非常恐怖,像是遇到極其可怕的事情。
范維軍跳下床開門看個究竟,只見李瑩坐在沙發上瑟瑟發抖,神態恐怖。
你怎么了?,范維軍問。沒什么,我做了個夢。,李瑩用發顫的聲音說。
夢到什么了這么恐怖?,我夢到有人要殺我。,
別胡思亂想了,好好睡覺。范維軍安慰了李瑩一句又關門回到床上,他忘了鎖門。過了大概有五六分鐘,李瑩披頭散發地闖了進來,站在范維軍的床前。
你干什么?,范維軍猛地坐起來,立刻把床頭的臺燈打開。李瑩裹著毛巾被渾身在打哆嗦。你怎么了?,范維軍又問了一句。沒什么!我想和你待一會。你不要這樣好不好?如果讓人知道我們晚上這樣怎么辦?你不要誤會我,我進來只是因為害怕,沒有要和你睡覺的意思。,范維軍聽了她這話稍微放心了些,李瑩的柔弱和恐懼使他產生了憐憫。別站在那,坐到床上來吧!,范維軍對李瑩說。李瑩猶豫了片刻,坐在了床邊。把鞋脫了上床來吧!,范維軍又說了一句,李瑩照做了。好了,我看我們也別睡覺了,就這樣聊聊天吧,反正天也快亮了。,范維軍無奈說,似乎在寬慰自己。
你經常做噩夢嗎?,范維軍問。以前沒有,就最近幾天。你怕什么?,我不知道,我夢里老有一個惡鬼來挖我的心。你真是個小孩子!我看你是恐怖片看多了吧。,范維軍用嘲笑的口氣說。我最近沒看恐怖片。那怎么會這樣?我想沒人找你圖財害命吧。那誰知道呢?李瑩此時已經平靜下來,神態祥和了許多。你最近在***還干得好嗎?,范維軍問。還可以。沒有人欺負你吧?沒有。我朋友對你怎樣?他——,怎么說呢?還可以吧。什么叫還可以?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李瑩沒有說話,她似乎有什么難言之隱。你朋友和你關系怎樣?,李瑩沉默了一陣問。關系不錯!,那就算了吧!,你什么意思?他找你麻煩了?也不是什么麻煩,就是讓我受不了。干嘛讓你受不了?,他總是對我太關心,讓我在***里很難堪。我明白了。,范維軍點點頭說,他是不是對你動手動腳?李瑩點點頭。這個狗東西!,范維軍罵了起來,我介紹去的人他也敢動手動腳。我明天去找他。不用了,我已經把他擺平了。,李瑩低聲說。
你把他擺平了?,范維軍疑慮地說,你怎么把他擺平的?我滿足了他,就這樣。范維軍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感到自己犯了個錯誤,他覺得不應該把李瑩介紹到他朋友那里去,覺得自己對李瑩有歉疚,哎!,范維軍嘆了口氣,你算是沒救了。李瑩沒有說話,她聽出了范維軍話中的含義。他們沉默了很久,最后李瑩開了口。這個世界我算是看透了,有錢就有一切。像我這樣既沒本事又沒靠山的人只能靠身體吃飯,男人都是些色鬼流氓,當然你不算在內,可你這樣男人我是沒指望了。所以我要狠狠地掙錢,從男人身上掙錢,我要報復男人。,
你太極端了!你以為靠身體就能掙到大錢?真正掙到大錢還是要靠頭腦。像你這樣靠身體吃飯最后毀了的只能是自己。可能是吧!但我沒有你的本事,我中學都沒有上完。你讓我怎么去靠頭腦吃飯?說得也對!,范維軍點點頭,像你這種情況確實很難在這里生存,但不知為什么我總覺得你這樣很可惜。李瑩聽出范維軍話中對她的惋惜之意,她臉上露出甜甜的微笑。你是不是喜歡我一點?,李瑩用挑逗的話語問。也許有那么一點吧。,范維軍從煙盒里拿出一支煙點燃。真是喜歡嗎?,李瑩不相信范維軍的話。可能吧!我說不清楚,總之我不希望你再去干那種事情。這是你的真心話?干嘛問那么清楚?我又不是你的犯人。范維軍沒好氣地說。如果你喜歡我,我就發誓再也不那樣了。,李瑩熱切地說。你別!千萬不要把那件事和我牽扯到一塊。你怎樣生活是你的事,我喜歡誰是我的事,你這樣干讓我心里承受不了。那你干嘛替我惋惜呢?,李瑩惱怒地說。我替天下所有和你一樣的女孩子惋惜,是不是我都要喜歡她們?,范維軍提高嗓門說。這么說你根本不喜歡我?
我沒這樣說,我對你的喜歡只是一種很平淡的喜歡,就像我喜歡動物園的獅子老虎一樣,只是喜歡,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東西。我是人,不是獅子老虎。李瑩大聲嚷嚷起來。我沒說你不是人,那只是打了個比方。你的比方就不對!她聲音更大了。
好了!我們不吵好嗎?現在才四點來鐘,你想讓滿樓的人都知道我房子里有個女孩子?,知道又能怎樣?難道你連找個女孩子的權利都沒有?你再高聲嚷嚷,我就不和你談了!,范維軍嚴厲地說。李瑩聲音小了下來,她看到范維軍變了臉色,但卻并不害怕他。那么你說你喜歡我。,李瑩嬌嗲地低聲央求范維軍。這話怎么能隨便說呢?,我想聽,如果你不說我就大喊大叫。,李瑩用威脅的語氣說。你這樣沒用!即便我說了也只不過是假話而已。你難道希望我欺騙你嗎?對!只要你說,即便是假話我也認了。你真讓人無法忍受。,范維軍氣惱地說。你說不說!,李瑩提高了嗓門,你不說我要大喊了。好吧!我服了你了。我喜歡你,行了吧!,李瑩突然安靜了下來,目不轉睛地看著范維軍,突然她眼眶里涌出了淚水,像開閘的洪水往出奔流。
干嘛!干嘛!你別這樣,我看不得女孩子的眼淚。,范維軍說著下了床,到客廳桌子上拿來了衛生紙。把眼淚擦擦,我這里可不是開辣椒鋪的。
李瑩接過范維軍遞過來的紙,把眼淚擦干,當范維軍重新回到床上的時候,李瑩突然抱住了范維軍。我喜歡你!你讓我快要想瘋了。李瑩激動地說。
范維軍被李瑩撲倒在床上,臉頰和額頭印上李瑩的唇印。范維軍從沒有被一個女孩子這樣親熱過,他驚慌失措,目瞪口呆。起來!起來!,范維軍吼叫著把李瑩摔在一邊,跳下床來,你不要這樣輕浮好不好?我最受不了的就是你這種樣子。你給我滾!,李瑩被激動的范維軍嚇呆了,她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她坐在床上嗚嗚地哭起來。
我沒有辦法!,李瑩哽咽地說,我喜歡你,我控制不了,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一見你我就控制不了,我就控制不了。哎!,范維軍嘆了口氣,所以嘛你以后就不要到我這來了。你來了我心煩,你也痛苦。說心里話我們不可能做朋友。如果我要對你有想法我早就動手了,還能到今天?,那你為何要對我好?,李瑩抬起沾滿淚痕的臉問范維軍。
我什么時候對你好了?你為什么留我過夜?還有請我吃飯,給我錢?我那是可憐你!你敢發誓你只是可憐我?我發誓!李瑩的目光立刻暗淡了下去,臉色像死人般可怕。她突然笑了起來,笑聲充滿凄涼和恐怖。她慢慢地從床上下來,拉開門走進客廳,然后開始穿衣服。范維軍心里此時非常復雜,他意識到自己的話傷了這個女孩子的心他從李瑩痛苦絕望的眼神中看到希望的破滅。但他不知該怎樣挽回這種過失,良心的譴責使他心里感受到煎熬,這些是他長這么大未曾經歷過的。我是否該向她道歉呢?他暗暗問自己,但我怎么能向她道歉呢?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按道理我并沒有過錯,誰讓她逼我傷害她呢?
門砰地一聲關閉了,房間里變得死一般寂靜。范維軍像得了大病似的感到虛脫。他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她走了,她似乎帶走了他什么東西,他感到自己似乎在黑暗的大街上游蕩,寒風從耳邊刮過,孤獨感穿透他的骨髓,渾身戰栗不止。
從這一天開始,范維軍就不能有正常人的生活了,他的內心深處起了難以形容的變化,李瑩的身影開始在他的腦海里反復出現,尤其是李瑩絕望痛苦的表情讓他痛苦不堪。他不承認自己對這個女孩子有了感情,他難以相信自己會愛上這樣一個不凈潔的女子,這是他從未設想的愛情。他感到自己夢中情人的形象徹底倒塌了,他成了一個卑賤、下流、齷齪的人。度過了兩個星期的寂寞難耐之后,一天晚上他來到朋友的***。他不知道為什么會來,來干什么,他有些不能控制自已,什么風把你吹來了?朋友見了他感到很驚訝。來看看你不行嗎?你不是到我這來蹭飯的吧!哼!笑話,我吃飯還要到你這來?我來給你捧場還說的過去。你要捧場就天天來,別三四個星期見不到你一面,我還以為你見閻王了呢?我見閻王也要拽著你,你以為我能把你饒了。
朋友哈哈大笑了起來,一見面就和我抬杠,也太沒勁了吧!走走走!到辦公室我好好教訓教訓你。范維軍被朋友拉到辦公室,朋友坐在沙發上看著范維軍直笑。你笑什么?范維軍沒好氣地問。我笑你可笑!說著朋友給吧臺打了個***讓人送兩扎啤酒來。煙你自己拿了!朋友指著桌上的煙對范維軍說。范維軍從煙盒里抽出一支點燃。你今天是怎么了?像是我欠了你八吊錢似的。朋友問;我臉色不好嗎?自己照鏡子去。范維軍走到鏡子前,的確臉色很難看,鐵青夾雜著慘白,這幾天事情多,沒有睡好。范維軍解釋道。這時啤酒送了上來,范維軍和朋友各自呷了一口。最近生意怎樣?范維軍問。生意還不錯;這幾天包廂全滿,普座也能達到百分之八十。,朋友得意揚揚地說;范維軍點點頭,然后嘆了口氣,哎!***算是事業有成了;別夸我!朋友擺擺手說,我這人經不起別人夸;我上次生意就是被這種話給捧完了的。哎?沒想到你什么時候也謙虛了,真難得!哎!我那天介紹來的女孩子干得怎樣?范維軍問;干得還很不錯,她現在是我這里的前廳領班;什么?范維軍拖長了聲音驚訝之極。她現在是你的領班?你不知道?朋友比范維軍更驚訝。我不知道。她到底和你什么關系?朋友皺著眉頭問。哎!沒什么關系,她以前是我一個朋友的相好;現在還是不是?早都斷了;這我就放心了;朋友長出了口氣。
范維軍對朋友的話感到奇怪。你放心什么了?沒什么!你一會就知道了。朋友拿起***,讓李瑩到我辦公室來一下,范維軍突然心里抽搐了一下,他聽到這個名字就有一種疼痛。但他不能讓朋友看出來,于是依然一幅懶散的樣子。一會,門被推開了,李瑩一身紅色旗袍,亭亭玉立地站在范維軍的面前。也就在那一剎那,李瑩看到了范維軍,于是臉色大變,從一種極度驚訝迅速轉變為冷漠。她的目光快速地從范維軍的身上掠過,投向她的老板。
經理,叫我有事?你朋友來了;朋友用嘴朝范維軍一努;你好!李瑩用非常冷淡的語氣向范維軍問好;范維軍對李瑩點點頭表示回敬;經理,你還有什么事嗎?沒事我要工作去了;說完就要離開;哎!你今天是怎么了?范維軍的朋友生氣地問,我還沒說讓你走呢!下面客人很多,我得趕緊下去;李瑩解釋道;那也用不著那么急;你過來讓我看看,我看你最近臉色不好;經理我真要下去,否則要出事;李瑩倔強地說;哎!你今天是怎么了?李瑩的老板感到李瑩當著朋友的面傷了自己面子,于是惱怒地說:我不相信下面沒你地球就不轉了,你過來!李瑩沒了聲音,她站在原地依然沒動,你過來呀!朋友提高嗓門命令李瑩;李瑩猶豫了片刻,走到老板身邊,范維軍的朋友一把把李瑩的腰摟住,說:來!把我這杯酒喝了,李瑩想要把朋友的手推開,但沒有成功。把酒喝了!朋友又命令道,范維軍實在看不下去了,他把啤酒杯子往桌上一放,我走了!他扔下話,拉開門出了辦公室..哎!你這是怎么了?朋友追了出來;我今天是遇到鬼了,人都怎么變成這樣?范維軍對朋友冷笑了一下,搖搖頭繼續往前走。
范維軍,你不是著魔了吧!看到范維軍沒有回頭,朋友自言自語地說;這小子今天他媽真怪!,當他往回走的時候李瑩滿臉淚痕從他身邊跑了過去。范維軍站在街上想要攔一輛的士,但幾次都被別人搶先了;他心里暗自咒罵,***我這是來干什么?看他媽人妖表演?他正在懊惱的時候,在他背后一個聲音使他打了個冷戰;范維軍,轉過身看到李瑩正傷心痛苦地看著他。范維軍沒有說話,他神態冷漠地看著眼前這個淚流滿面的女子,心里絲毫沒有同情憐憫之心,你是來看我的嗎?李瑩輕聲問;不!我是來看馬戲。
李瑩絞著雙手不知該說什么,她痛苦的神態中似乎夾雜著期待,似乎得到了某種她一直期待的東西,你一定是來看我的!李瑩喃喃低語;范維軍沒有說話,他的沉默讓李瑩更加確信了這一點。
你來了,我真高興!李瑩哽咽地說,你高興就行了,范維軍冷冷地說,該明白的我也都明白了,你還是趕快回去吧,你老板還在等你呢!我能去看你嗎?李瑩哀怨地問,不必了吧!我現在忙得很,很少回去住。那你星期天有時間嗎?我星期天要和朋友出去,那星期六呢?我看你就不要再找我麻煩了!我不想再見到你,范維軍不耐煩地說。我一定要去看你!你還是陪你老板吧!我對你沒興趣,李瑩并沒有被范維軍的話所惱怒,她把范維軍的胳膊抓住,你如果不答應,我今晚就跟你走,范維軍把胳膊從李瑩手里掙脫出來,你跟著***嘛?他激動地說著往后退幾步,去!去找你的老板,他可愿意陪你得很,你也真沒勁!放著喜歡你的不找,非要找我這個不喜歡你的,你腦子有病嗎?,
范維軍有點失控,他一直后退,已經踩到馬路道牙上了。突然他一腳踩空,人在道牙搖晃。李瑩飛快地沖到范維軍身邊,把他胳膊抓住,也就在這一剎那一輛飛速弛過的小車從范維軍身后滑過。真險啊!范維軍心里直禱告,而他的雙臂在驚險的瞬間已經把李瑩抱在了懷里。這個擁抱持續了僅僅兩三秒鐘,但對范維軍和李瑩來說卻像一生一樣漫長。他們分開后都目瞪口呆,他們都互相開始打量對方,似乎像是在重新認識對方。李瑩的臉羞得像盛開的桃花,而范維軍則呆若木雞。李瑩首先從震驚中緩過神來,她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像充滿幸福的小鳥一樣飛快地跑掉了。
范維軍知道自己出了事,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結果,但卻發生了;他已經無法掩蓋自己對李瑩的感覺了,李瑩什么都明白了;對這個女孩子來說,事情到了這一步就意味著天堂的大門已經對她敞開,她可以毫無顧及地追求自己想要得到的東西,甚至可以不顧性命;然而范維軍卻不能不考慮事情的結局,他根本沒可能去娶這樣一個女子為妻,這是倫理道德不能允許的結合。在范維軍的腦子里女子的貞潔是第一位的,他所成長的家庭環境決不可能接受這樣一個女子成為他們家庭中的一員。雖然范維軍并不是一個多么傳統的人,但二十幾年灌輸在他腦子里的東西已經控制了他的思想和理智,他對李瑩的情感渴望在他的道德觀里是邪惡和羞恥的化身,在他二十幾年生涯中沒有像現在這樣感到內心有如此強烈的斗爭。情欲和理智在寬闊的荒野展開了角斗的戰場,刀戈閃爍著金屬銀色的光芒,在那被月光鋪灑的夜幕下,生死的對決已經無法阻擋。今夜不是理智死去,就是情欲滅亡。
當范維軍經歷了一番激烈的人生搏斗之后,他清醒過來,此時已是早晨的曙光照耀大地的時候了,他終于做出了抉擇。現在他每天晚上都像做賊一樣偷偷摸摸回自己的寓所,回去后也不敢開燈,生怕李瑩發現他就在里面。
有幾次他聽到有人敲門,但他不敢開;就這樣他躲了兩個星期。有一天晚上,他回來遲了些,他進了樓門后腳步悄悄往上爬,他怕李瑩會像以前一樣在樓梯上等他;當他快到門口時,發現沒有李瑩,于是松了口氣,挺直了腰走完最后幾級臺階。當他掏鑰匙開門時,從樓上下來了一個人,他偏頭掃了一眼立刻把他嚇了個哆嗦;原來下來的是李瑩,她面帶勝利的微笑,在昏暗的燈光下極其清純美麗。
范維軍極其尷尬,他不知該說什么,毫無疑問李瑩已經把他的所有行為都看到了;你在做賊嗎?李瑩笑著問;你怎么又來了?范維軍無奈地感嘆,我躲你都躲不開。
那就不要躲了嘛!李瑩說著從范維軍手里拿過了鑰匙把門打開。范維軍垂頭喪氣地跟在后面,像斗敗的公雞。
李瑩進了門后像一個家庭主婦一樣開始打掃房間,而范維軍則坐在沙發上悶頭抽煙。你也太懶了,房間這么亂也不整理一下。李瑩用教訓的口氣說。
過了十幾分鐘李瑩打掃完了房間,然后把范維軍的臟衣服全扔進了洗衣盆,倒上洗衣粉用水泡上。我像個好太太嗎?李瑩一邊干活一邊問范維軍。范維軍不知該怎樣回答她的問題。他腦袋里亂成一團,既不敢回答李瑩的問題,又不敢看她。
這種尷尬直到李瑩停了手中的活,站在他面前。你吃飯了嗎?李瑩用關心的語氣問他。吃過了!范維軍低聲說。吃個快餐吧!范維軍點點頭。我給你做點吃的好不好?我不餓!就當宵夜吧!范維軍沒有回答,他有一種被李瑩隨意擺布的感覺。李瑩見他沒有反對,于是從提來的袋子里拿出從超市買的半成食品在廚房里打開火開始加工。范維軍一根接一根地抽煙,他坐立不安,感到極度疲憊,于是伸腿躺在沙發上。過了一會,李瑩把東西都擺在桌子上,走到他身邊。
不要抽煙了,好嗎?李瑩說著從范維軍的手里把抽得只剩半截的煙輕輕拿走了。而這次范維軍沒有絲毫反抗的意思,他很麻木。起來嘗嘗我煲的湯!,李瑩抓住范維軍的手試圖把他拉起來。突然李瑩被強大的力量拽倒了,她撲倒在范維軍的身上,你怎么了?李瑩有點受驚嚇,她試圖要掙扎爬起來,但范維軍的胳膊已經把她的腰死死抱住了。
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范維軍目光可怕地盯著離他只有幾指距離的美麗眼睛說,此時他呼吸急促,神情透出瘋狂。
李瑩依然想爬起來,但沒有成功,于是放棄了反抗,她眼簾低垂,一臉的肅穆。于是在沙發上一對年輕人用極其古怪的姿勢沉默著,時間似乎在那一刻停住了。他們就一直這樣,直到李瑩輕輕把頭沉下去,把臉靠在范維軍的胸膛上,從她的眼睛里流出大滴的眼淚。
范維軍此時心中像燃燒著一團烈火,而擁抱住李瑩的感覺就像是用來熄滅這團烈火的冰涼,他有一種未曾有過的充實和滿足感,李瑩柔軟的身體像乳汁一樣嬌嫩,他像是第一次有了幸福的感覺,如寒風中沐浴陽光的溫暖感。
過了一陣,范維軍把手從李瑩的背后移到她的臉頰,輕輕捧著李瑩的臉,他就像是在欣賞李瑩臉上透出的每一絲美麗。李瑩的眼睛閉著,她任范維軍隨意擺弄,似乎是一個睡美人。范維軍輕輕用手擦去李瑩臉上的淚痕,然后撫摩她臉上的肌膚,那種嬌嫩感覺如針刺一般使范維軍感到新鮮,此時李瑩在范維軍的眼里如天使一樣凈潔美麗。于是范維軍翻了個身,把李瑩放在沙發上,他側對著李瑩凝視了很久,然后把嘴唇靠了上去,他親吻李瑩的嘴唇。突然,李瑩的眼睛張開了,當范維軍親吻她嘴唇的一剎那,李瑩像是被閃電激活一樣雙目圓睜,她像是要停止了呼吸,整個身體都極度繃緊,就像人臨死前的最后掙扎一樣。她暈厥了過去。
這一夜,李瑩和范維軍睡在了一起。第二天早晨,李瑩比范維軍早醒。但她沒有起來,而是用胳膊撐起頭眼睛定定地凝視熟睡中的范維軍。她時而微笑,時而哭泣,情緒在極度的喜悅和悲哀之中來回轉換。此刻她感到世界上再沒有任何人比睡在身邊的這個男人更珍貴的了,他是她的生命和未來生活的希望。李瑩此時希望這一刻就這樣停住,她就這樣永遠地凝視身邊這個男人。這是多么令人愛憐的面龐,她想,這個曾在她絕望無助幾乎要崩潰的時候給了她生命和希望,她在幾乎自殺的邊緣被這個男人拉了回來。就在他把五百塊錢硬塞在她手里,并惡語警告她的時候,她就喜歡上了這個人,并在心里暗暗發誓一定要償還這一切。
現在她終于擁有了他,對她來說真是太不容易了。讓這樣一個男子愛上她這種身份的女人對她來說是個比登天還難的夢想。此時李瑩非常清楚,他昨晚所表現的溫柔并不代表他已經愛上了她,而是男人對她溫柔的一種感動。她要走的路還很長,但此時此刻她已經很滿足了,她此時不敢奢望能夠成為他的妻子,她最高的盼望是能夠做他的情人。
范維軍醒來的時候聞到廚房飄來的食物的香氣,他側耳聽到李瑩在廚房輕手輕腳的聲音。片刻他把眼睛揉了揉,半躺半坐在床上,把手枕在腦袋后,他開始回憶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他微笑了起來,感到自己很幸福。有這么個女人在身邊真不賴,他想,沒想到李瑩這么溫柔。此時范維軍有一種被溫柔甜蜜包裹的感覺。
這算是愛情嗎?范維軍問自己,他對這個問題做了個簡單的演繹推理,最后否認他與李瑩的關系是出于愛情,我應當是喜歡她,而不是愛她,這是一個原則性問題,我不能被這個小丫頭左右我的感情,我和她的關系只能到這一步,當然我會報答這個小丫頭的,我會設法使她開始新的生活,她應當永遠脫離那個骯臟的環境。看來我得想辦法給她找個新工作,范維軍正閉著眼睛冥想,門輕輕被推開了,范維軍睜開了眼睛看到系著圍裙的李瑩;你睡醒了?李瑩坐到床邊輕柔地問。
范維軍點點頭,然后他盯著李瑩看個不停;李瑩此時在他眼里太可愛了,這是個臉上依然帶著稚氣的青春氣十足的女孩,一頭長發,眼睛閃爍著音樂般跳動的光彩,白皙的皮膚透著粉紅色,嘴唇鮮艷,線條流暢,鼻子不是很高,但端正秀美。
范維軍把李瑩攬在自己身邊,把她的頭放在自己***的胸膛上,同時用自己的下頜在李瑩烏黑的頭發上輕輕摩擦。
你昨晚感覺好嗎?李瑩輕輕地問;非常好;你不輕看我嗎?不!你愛我嗎?李瑩提了個非常敏感的問題;我喜歡你;范維軍無法直面回答李瑩的提問,于是偷換了問題的概念,但李瑩很聰明,她沒有上范維軍的當;我問你愛我嗎?為什么要提這樣復雜的問題?我這樣難道不說明問題?你愛我嗎?李瑩固執地提這樣的問題,并不理會范維軍的解釋;好吧!我愛你;范維軍繳械投降了,是真心實意的嗎?;是真心實意的,你可以發誓愛我一輩子嗎?你這丫頭怎么這么難纏?誰可以愛誰一輩子?范維軍提高嗓門說,我就可以,而且可以發誓,李瑩抬起頭來盯著范維軍的眼睛,別發神經了,我可不相信海誓山盟,我明白了,你并不愛我,李瑩用肯定的語氣說,我要是不愛你還能和你這樣這樣的男人多了,在床上花言巧語,過后什么都不是了,我不是這樣的人..那你發誓,你發誓我就相信你,你是不是無聊過頭了?范維軍生氣地說,起來,我要起床,不行!我要聽你發誓。李瑩把范維軍的腰抱住,不讓他起來,范維軍滿臉怒氣,他被李瑩固執的個性搞得無所適從,你放開我!我不放。放開我!范維軍嚴厲地說。我不放,你要不放開我就要動手了,你動吧!范維軍又被打敗了,他往后一仰躺在床上,你要不放開我就不起床了,范維軍像一個小孩一樣開始耍賴,那你就別起來吧!你躺在床上我有安全感,李瑩嬉笑著說,我的好姐姐,不要這樣折磨我好嗎?,范維軍像五六歲的小男孩哀求道,那你發誓吧!你真要我發誓?范維軍又爬起來惡狠狠地盯著李瑩,對!看來我是沒救了!范維軍神態沮喪地哀嘆道,好吧!我發誓,發誓什么?李瑩追問,我不知道,看來你還是不想起床,李瑩用身體把范維軍壓在床上,好吧!好吧!我發誓,可我該怎么說呢?你說你發誓愛我一輩子,李瑩加重語氣說,好!我愛你一輩子。是發誓愛我一輩子,發誓愛你一輩子,要有‘我’··我發誓愛你一輩子。李瑩并沒有松開范維軍,而是出神地凝視了他片刻,突然把范維軍頭抱住,親吻了他,然后像快活的小鳥一樣從臥室跑到廚房里去了。
范維軍此時的感覺非常美妙,他并沒有因為對李瑩做出了承諾而感到懊喪,而是像放下了心里沉重的包袱一樣有說不出的輕松。如果說李瑩逼迫他戰勝了長久壓抑他情感的理智,那么當情感從堅硬的荒原上破土而出的時候,原來被陽光撫育的情感竟然讓他如此暢快淋漓。好吧!如果命運真是要讓我保護這個女孩,那么就認命吧,我現在已經不能左右自己的感情了,一切只能隨波逐流,聽天由命了。范維軍一邊想著,一邊從床上爬起來。
當天范維軍就開始給李瑩重新聯系工作。他讓李瑩離開朋友的***,他太熟悉朋友這個人了。他勾引了他***里幾乎所有他看得上的女孩,讓她們陪他上床,玩膩了就拋棄。對朋友來說生活就是無止境的勾引和拋棄。
李瑩自那天晚上開始就和范維軍生活在一起。她離開***后把自己的全部行李搬到范維軍的住處,開始扮演起一個小妻子的角色。
此時的范維軍內心沒有矛盾是不可能的,他依賴與李瑩在一起的溫馨感覺,同時也懼怕這種生活會讓他從此蒙上羞恥。我能夠娶這個風塵女子為妻嗎?我能把她帶到家里對著父母的面而毫無愧疚嗎?我能夠永遠忘掉她過去的生活嗎?這些都是范維軍無法回答的問題。我不是一個寬宏大量的人,如果那樣一切都很好了,我是個虛偽的懦夫,我的虛榮心為何要斷送我的愛人?他時常癡呆地想,心情難以從這種世俗的壓迫下解脫出來。
她為什么不是個貞潔女子呢?我為什么不在她未被濁泥沾染的時候遇見這個女孩呢?命運為何要讓這個被我深深愛著的女子在那樣的場合與我見面呢?我寧愿是一個被蒙蔽了一切的傻瓜蛋,我寧愿是一個從不知道她過去生活而只知道現在的她的男人,那樣在渾渾噩噩中也許一切都很美好。我那該死的眼睛和耳朵,我看到了那么多被我詛咒的場面,聽到了那么多讓人唾棄的聲音,它們現在都成了我情感的敵人,都在向我證明我愛上了一個骯臟恥辱的女人,可她卻在我心里是那樣純潔美麗。我應該死掉才好,要么把我腦袋中的關于她的骯臟記憶全部挖掉,填充那些美好甜蜜的回憶,這將是多么的美妙,范維軍的神志開始迷茫了,他甚至在工作中都暴露出思想斗爭的痕跡。
范維軍給李瑩在一家超級市場找了個售貨員的工作,這個職業對李瑩來說是最合適不過。但有一點使李瑩內心不安,她怕碰到曾知道她底細的熟人,她怕由于她的身份給范維軍帶來恥辱,但過了一個月后,她發現自己的擔心是多余的,因為沒有人會想到這樣一個淡雅清新、儀態優雅的小姐曾經濃妝艷抹放蕩形骸,世俗的世界對一個人身份的判別其實都是從人的表面出發,內心隱藏的痛苦恥辱的秘密又有誰能夠看得那么仔細呢?
當李瑩逐漸坦然下來的時候,有一天她在商場遇到了姜正。姜正起先只覺得眼前面熟的女子氣質不俗,很引人注目,于是想看個仔細,當他從背后接近李瑩的時候,李瑩正好轉過身來。在李瑩的面前突然出現這樣一個男子,而且是在她沒有任何思想準備的時候,于是李瑩驚訝地把手中正在擺放的東西抖在地上了,她更愚蠢的是捂住了自己的嘴,瞪著驚恐的目光,于是她的表現讓姜正確信無疑地確定了李瑩的身份。李瑩,你怎么在這?姜正驚訝地問;
李瑩無法回答他,她知道自己已經無法掩蓋她不認識姜正,于是她快速從姜正身邊離開,慌張地跑進了洗手間,在洗手間里她驚魂未定,不知該如何應付眼前的變故,當天晚上,李瑩告訴范維軍白天發生的事情。
范維軍最怕的就是姜正知道她與李瑩的關系,因為姜正認識許多他的朋友,其中有些是他的同鄉,如果他與李瑩的關系傳開,那他很可能會成為朋友私下恥笑的對象,自從范維軍知道姜正出差回來后,他就把住處搬了,目的就是為了躲避姜正和知道他住處的朋友。新的住處他從不帶外人來,對范維軍和李瑩來說,新的住處是他們新生活的開始,是他們掩映在都市喧囂中的小巢,他們小心翼翼地生活著,不愿任何人打攪他們平靜的生活。
為了躲避姜正,李瑩借口生病請了三天假,范維軍從對李瑩的理解到覺得可笑,他認為即便姜正認出了李瑩,也不會在經過這樣長時間后對她有什么威脅,只要李瑩對姜正保持距離,姜正就不會糾纏不清,畢竟那時他對李瑩是抱著玩玩的態度,而且范維軍也可以設法阻止姜正糾纏李瑩。
事情過去了一周后,有一天李瑩又見到了姜正,顯然這次姜正是特意來找李瑩的,李瑩,姜正的叫聲使李瑩非常緊張,生怕姜正會在同事面前戳穿她的身份,但姜正對她很禮貌,沒有任何調情和挑逗的意味,只是像老朋友一樣詢問她現在的生活,你比以前更漂亮了,姜正語氣溫和地說,你的氣質也更好了,真想不到幾個月不見你有這樣大的變化。
李瑩見姜正并沒有傷害她的意思,于是也大方了起來,對姜正笑了笑;謝謝你這樣夸獎我!李瑩說,這不是夸獎,這是事實;你的確很出色;李瑩被姜正的恭維之詞羞紅了臉,她感到姜正并不是一個很討厭的人。也許是我太多心了吧!李瑩心想,她對姜正的警惕放松了下來,性情愉快了許多;你來買東西嗎?,李瑩問。對!我想買件西裝,但一直沒有看順眼的,我不知道是我的審美有問題,還是廠家的***有問題;我都轉了幾家商場了;你適合穿莊重一些的;你皮膚白,適合穿黑西裝。李瑩建議道。我從來***黑西裝;那你應該改一改;你認為我穿黑西裝合適?我想應該是這樣;那好吧!我就聽你的;你這里有買西裝的嗎?三樓就有;李瑩指了指樓上;那謝謝你了,我上去看看。姜正說完快步離開了。過了大約有一刻鐘姜正又來找李瑩。我看了幾件西裝,但不知適不適合我,你能幫我參謀一下嗎?李瑩見姜正真誠請教的態度,她有了一種成就感,于是把身邊的工作給同事托付了一下,陪著姜正上了三樓。給姜正挑選西裝其實并不困難,因為姜正身材較瘦,一米七五的個子很能撐起西裝,給姜正挑選僅僅五分鐘就敲定了。
李瑩陪姜正付款拿了西裝后乘自動樓梯往下,姜正時不時側過臉來同李瑩交談,而李瑩則只是不斷點頭,表示她在認真聽。當回到李瑩工作的地點后,姜正向李瑩道謝,然后說了再見。然而姜正只是走了兩三步后,又轉了回來。
我真沒腦子!姜正站在李瑩面前罵自己,讓你白忙了半天,我應該請你吃飯什么的。不用了,其實我沒幫你什么。那怎么行?我這不是忘恩負義么!
李瑩笑了起來,她覺得面前的這個男孩并不象以前她認識的那樣魯莽,對他的感覺比過去好多了。不用了,你能這樣我就很滿足了。李瑩對他點點頭,對他的真誠很感激,那就下班后在樓下的餐廳請你喝杯咖啡吧!我總該表示點什么吧!真不用了!李瑩語氣堅定地說,她不想與姜正靠得太近,那就算了吧!姜正喪氣地說,然后對李瑩微笑著點點頭,說了聲再見就走了。晚上回到寓所后,李瑩破天荒沒有把當天的事告訴范維軍,因為她不想讓范維軍有什么想法,她隱隱約約覺得陪姜正買衣服的事情會***范維軍,她不想破壞與她所愛的人業已建立的溫馨平靜,對她來說失去范維軍就意味著失去一切。
晚上李瑩爬在范維軍的懷里輕輕撫摩他健碩的肌肉,用指尖劃拉他胸前的皮膚,頭枕在他的下巴底下;你會娶我嗎?你說呢?我不知道!也許會,也許不會。為什么是也許會,也許不會?李瑩問;如果你一直像現在這樣可愛就會娶你,否則就不行;誰能夠一直可愛?每個人都會變老的;你理解錯了,我的小丫頭;我是說你能一直這樣溫柔我就會娶你;李瑩笑了起來,起身親了親范維軍的臉蛋;我真愛你!我太愛你了;李瑩輕柔地說;是嗎?范維軍故意用疑惑的語氣挑逗李瑩;你不相信?李瑩在黑暗中瞪大眼睛盯著范維軍。
我當然相信!范維軍猛地把李瑩攬在自己身上;我怎么能不相信我的小丫頭呢?她是那樣招人喜愛,隨后他輕輕地笑了起來。李瑩也笑了,她把頭靠在范維軍的胸口,感到無比幸福。一天中午,李瑩在班上突然接到花店的人送來的鮮花,她非常驚訝,不知道是誰做了這個惡作劇,在卡片上并沒有寫送花的主人是誰,上面只有一句:祝你每天有個好心情!于是她問花店的人,但花店的人告訴她送花人不想透露身份。
李瑩猜測是范維軍故意給她一個驚喜,這種想法一整天占據著她的頭腦,使她興奮,她幾次想給范維軍打傳呼詢問此事,但都忍住了,她不想讓范維軍知道她是一個多么容易滿足的女人,她也不想讓他太得意,晚上見到范維軍后,她故意問他是否今天干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范維軍被李瑩莫名其妙的詢問搞得鬧不清東南西北,他認為李瑩神經有毛病。
你真沒有干什么壞事嗎?干什么壞事?我搶劫、殺人了?你對某位小姐沒有干壞事?李瑩嬉笑著問,什么小姐?你別神道道,你別裝洋算了,你到底想說什么?我怎么了?范維軍生氣地問,真不是你?李瑩見范維軍并沒有裝假的樣子于是先前的自信消減了許多,你在說什么?沒有——沒有什么,李瑩明白了事情并不是范維軍所為,她心中滿懷的幸福感立刻被失望代替,你有什么心事?沒有什么,別裝了,我看得出來你有什么事,我——,我可能看錯人了,李瑩開始尋找掩蓋自己慌張的借口,看錯什么人?我在——在街上看到和一位小姐走的男人很像你,所以想審問一下你,你呀!我怎么說你呢?你總對我不放心,范維軍既氣惱又可笑,他對李瑩這種神經質已經見怪不怪了。
這一夜李瑩沒有睡好覺,她一直在猜測送她花的人是怎樣的人。同時感嘆為什么送花人不是睡在身邊的人呢?她覺得范維軍在關心人這一點上是不夠細心的。
送花的過程并沒有就此結束,三天后,花店又送來了鮮花,而卡片上也只有一句:送給我心中的快樂女孩!不能隨便接受這種無聊的饋贈,李瑩想,于是她拒絕接受鮮花。這使花店的人很為難,他用哀求的口氣解釋她接受的必要性,對花店送花的小伙子來說,他完不成任務將要受到老板的斥責,甚至罰款。李瑩起了憐憫之心,她無奈地接受了,在回執單上簽了名。
花店的人每三天送來一束鮮花,類型只有兩種,即玫瑰和康乃馨。李瑩苦思冥想也猜不到是誰這樣大方送她鮮花,從花和卡片上的留言看送花的人一定是個對她有想法的人,這就不得不使李瑩感到事情的怪譎,她雖然恐懼這種無聊游戲背后潛藏的目的,但卻不能不被這種溫馨的誘惑所感染,對她這樣女子來說,平生第一次有人這樣執著送花給她,而且透出強烈的愛慕之情。李瑩在當發廊妹時受盡了男人的粗魯和調笑,浪漫詩意只在電影、電視和書本上看到,她從未被男人這樣溫柔過,即便范維軍也沒有過這樣的情調,因而她這個年齡的女子不被這種關懷誘惑是不可能的。
有一天當花店又送花給她的時候,她告訴花店的人讓他轉告送花者她想見這個人。過了兩天,花店的人打***給李瑩,送花者約李瑩下班后到她工作的樓下歌廳見面,到時他會出現。李瑩在焦躁不安中度過了一個下午,當晚上九點下班后,她如約到了歌廳。歌廳里人很多,在昏暗的燈光下,她看不清人們的臉孔,于是找了個僻靜的空座位坐下來,當服務小姐問她要什么時,她告訴服務小姐她在等人。
過了大概有五分鐘,一個服務小姐來到她身邊,給她送來了點心飲料。她擺擺手表示她沒有要,但服務小姐告訴她是坐在前邊的一位先生送給她的。
她順著服務小姐的手指看過去,她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在她猶豫不決,不知是否應該上前打招呼時,那個人臉轉了過了,她突然發現原來是姜正;這給她的打擊是夠大的,她沒有想到送花人竟然是他;她在驚慌之中,條件反射地拿起了身邊的皮包,然后跑出了歌廳。
當她下樓后,震驚依然使她心咚咚直跳,有一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李瑩,你等等;姜正在身后大叫著跑了過來;你為什么跑呢?我又不會吃了你;李瑩依然快步向前走,她充滿驚恐和懼怕;她怕這個知道她底細,而且是范維軍朋友的人,她不能讓范維軍知道她與姜正在這樣一個場合見面,她怕姜正知道她與范維軍的關系。
你不要跑好不好?我有話給你說;姜正趕上了李瑩,用胳膊攔住了她;李瑩站住了,她低下頭,沉默無聲;你不要誤會我!姜正說,我約你只是想見見你,沒有別的意思;李瑩依然沉默不語。
李瑩,我——怎么說呢?其實我一直都喜歡你;我出差回來后就立刻去找你,但你已經離開了;我真是很喜歡你,那天我在商場遇到你后就一直想約你出來,但你似乎對我很冷漠,你能不能告訴我什么地方傷害了你。
你沒有傷害我;李瑩冷冷地說;可究竟是為什么?你想知道原因?李瑩問。姜正點點頭;我已經不是過去那個發廊妹了;我現在有了新的生活,你對我來說只是我以前的客人而已;現在我不想重提舊事,我已經不靠那種生活掙錢了,所以請你離我遠一點,否則對誰都不好;別開玩笑了,就靠你在商場的那點薪水你哪天才能過上好日子?
我并不想過上什么好日子,只要能平平安安地活著,不被別人恥笑就很滿意了。我可以滿足你的要求呀!姜正提高嗓門說,你可以搬到我那里,我現在租了個單間;李瑩煩躁地擺了一下手,說:你不要再纏我了,我現在有男朋友了;你有男朋友了,誰?以前那個拉皮條的?是一個闊老,我現在當他二奶了;李瑩雙手交叉在胸前,一幅不可一世的樣子,她想讓姜正感到自卑從而知趣而退;姜正不相信她的話,說:你當別人二奶還出來工作?這有什么?待在房子里我悶,出來透透空氣;姜正搓著兩手在李瑩身邊來回度步,他此時心情很煩躁,他沒有想到李瑩在短短的半年中攀了高枝。
你這不是毀了自己么?當二奶沒有幾個有好下場的,等把你玩膩了就把你甩了。那我也愿意,總比落在你這種人手里強;一個窮光蛋還想吃天鵝肉!李瑩此時言辭異常惡毒,她對面前的這個男人有一種強烈的厭惡感。你說什么?姜正被李瑩的話激怒了,他抓住李瑩的胳膊,你再說一遍!你想干嘛?我可不怕你;李瑩把姜正推開,凜然看著姜正,她性格中的潑辣和倔強顯露了出來。
姜正從沒有見過李瑩有這樣暴怒的性格,在他的印象中李瑩是一個柔弱、乖巧的小姑娘,天真幼稚,容易被花言巧語蒙蔽。而此刻出現在姜正眼前的女子讓他不可理解,李瑩怒目圓睜,雙拳緊握,似乎擺出了決斗的架勢,姜正惱怒地點點頭,好!好!你走著瞧,你走著瞧;說完轉身離開了。
離開姜正后,她感到胃部開始疼痛,四肢無力,身體像虛脫一樣,剛才的場面讓她緊張、恐懼,羞恥和被侮辱感使她眼淚涌了出來。她在姜正面前表現的強硬、剛烈都是那一刻突發而出的勇氣,而當她感到安全后,后怕和驚嚇使她疲憊不堪。
我怎么會認識這么個無賴呢?李瑩心里想,我怎么會被他的幾束鮮花所打動呢?真該死!這太對不起范維軍了;我以前做了對不起他的事情,現在決不能再對不起他了;在這個世上我就只愛他一個,如果他知道我和姜正在這里會面他是不會原諒我的,我決不能讓范維軍離開我,沒有他我可怎么活?李瑩就這樣一邊想一邊踏上了公寓樓的臺階。
在門口,李瑩用面巾紙擦了擦臉上殘留的淚痕,喘了口氣使自己振作起來。她不想讓范維軍看出任何出事的痕跡。當她進門后,范維軍正躺在沙發上看電視。李瑩很不自然地沖范維軍笑了笑,故意裝出快樂的樣子,試圖掩蓋自己內心的慌張。你怎么才回來,我都餓扁了,范維軍生氣地說;公司有點事所以回來晚了,你還沒吃飯?李瑩坐到范維軍身邊把他親了親。沒有啊!你昨天不是說要給我做雞煲嗎?我這不是把肚子留給你嗎?你真沒用!我要是不回來你就不吃飯了?
那當然,我不能便宜了你這個小丫頭。范維軍拍了拍李瑩的腦袋,語氣充滿溫情。李瑩此時非常感動,她咬著嘴唇眼淚幾乎要下來,她明白了什么是男人的愛,那是一種需要和尊重,是讓一個女人感到自己在所愛人的心目中是有價值的,是愿意給她地位和思想的男人所具有的品德。男人的愛決不是簡單的語言撫慰和表面的關愛體貼。那些東西李瑩品味得多了,那些曾爬在她身邊給她甜言蜜語,送他鮮花金錢的男人們多數是這種德行;真正苦難深重的女人對男人的要求其實很樸素,她們沒有那些時髦女人詭譎偏執的嗜好,沒有對華貴絢麗辭藻的要求,沒有浪漫如詩的幻想,她們對男人;我需要你;的感受甚至超過了;我愛你,這種女人對愛情的追求所付出的遠比得到的多,目的就只是讓所愛的人來依賴她,離不開她,而不是在花前月下、綠水青山中營造虛假的愛情浪漫。
李瑩就是這樣的女人,她深刻地感受到范維軍對她的依賴,那種依賴不僅僅是生活上的需求,更多的是感情上的渴望。她知道范維軍在沒有她的時候的無精打采,在相聚一起的精神飽滿,在別人身邊的寡言少語和在她身邊的侃侃而談。對李瑩來說,她就是這個男人的保護者,是他眼中的天使,這種無與倫比的成就感怎么不讓李瑩心滿意足,她在一個男人身上體現了自身的價值,從而頭一次從一個男人身上知道自己的是美的、善的、真的,是可以永恒,可以升入天堂享受幸福無邊的生命愉悅的。然而這樣的日子能夠長久嗎?李瑩開始隱約感到巨大幸福背后潛藏的危險,姜正離開她時最后一句話中包含的邪惡詛咒使她感到如履薄冰,姜正是帶著憤怒和仇視走的,是被李瑩羞辱和拒絕后走的,這就是李瑩恐懼的原因。看來我得換工作了,李瑩想。
一天晚上李瑩告訴范維軍她辭職了,這使范維軍感到不解,你不是很喜歡這個工作么,現在我有點干煩了,我想到哪個公司當文員,當文員當然好了,但你現在什么都不會,你怎么去呢?當文員要有什么條件?起碼你得有一張文憑,會電腦打字,處理公文什么的,那怎么辦?文憑倒沒什么,我可以找人做個假的。但不管怎樣你也應當有一定水平才能蒙混過關呀!李瑩垂頭喪氣,她開始感到自己知識的淺薄和能力的欠缺了,范維軍看到李瑩滿臉的惆悵很讓人愛憐,他拍了拍李瑩的后背說:你別難過,不是還有我么?我可以給你出主意。
你有什么好主意?李瑩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臉上展開了笑容,我可以買臺電腦教你練習打字,你也可以上自考補習班,我也可以晚上教你,這樣你不就可以提高自己的水平了么?那到什么時候才能有結果啊?
練習打字要不了多長時間,一個月就足夠了,其它要很長了,但會電腦打字應該能找一個低等的文員工作,再說我也有許多關系,他們不能不給我面子,只不過我對你的要求可不是當個普通的文員就滿足了,你是我女朋友,我可不想讓你被別人看不起,李瑩認真地點點頭,她對提高自己充滿了希望。
第二天,范維軍實現了自己的諾言,他下午請假到賽格電子市場抱了臺電腦回家了,李瑩驚訝地看著范維軍這種立竿見影的舉動,那種感動難以言表,爬在電腦前,李瑩不知所措,她輕輕地碰了下鍵盤,立刻把手又縮了回來。
多少錢?李瑩問,不多!不到五千,范維軍口氣輕松地說。這還不多?你以為你男朋友是什么?是窮光蛋嗎?這點錢我一個月就回來了,李瑩突然嗚嗚地哭了起來,范維軍有點莫名其妙。你哭什么?你對我太好了,李瑩爬在范維軍的肩頭喃喃地說,我這輩子都報答不完你,什么報答不報答?你我還說這些。范維軍用手擦去李瑩臉上的淚痕,有件事我要告訴你,我父母要來深圳了,我想讓他們見見你,你父母要來深圳?你怎么從來沒告訴我。李瑩萬分驚訝。我也是早晨才接到家里的***。他們什么時候到?快了三五天,慢也就一兩個星期。呀!老天爺,李瑩開始在房子里急得直兜圈,我怎么能見你父母呢?我這樣怎么能見你父母呢?,怎么?害怕了?范維軍見李瑩的焦躁樣感到很可笑。
我能不能不見?李瑩抓住范維軍的胳膊央求道。那不行!我父母怎么能讓我娶一個他們都沒有見過的人呢?你找個借口嘛!求求你了。問題是我不想找這個借口,讓他們見你是我的主意。你真壞哦!我不想理你了,李瑩生氣地把臉別了過去,你怕什么?丑媳婦總要見公婆的嘛!可我這樣怎么去見他們?,你哪樣了?這么漂亮的小臉蛋哪點達不到我父母的要求,我看他們要大吃一驚呢!我漂亮嗎?李瑩認真地問,神態非常不自信。你自己到鏡子前去看嘛!還用得著我說。可——可我還是害怕,我怕在你父母面前出丑,出什么丑?在我看來你比許多自以為了不起的女人氣質好多了,我對你有信心。
那我穿什么衣服呢?我見了你父母該說什么呢?衣服當然要穿得體了,至于說什么,我慢慢教你,反正他們一時半會也不會到。
第二天是星期六,李瑩早晨起來后就開始整理自己的衣服,她翻箱倒柜弄得乒乓亂響,范維軍此時還沒有起床,他被李瑩反常的行為搞得沒了睡意,于是大聲嚷嚷,李瑩,你犯病了嗎?一大早你乒乒乓乓干什么?李瑩哭喪著臉走到范維軍旁邊,我沒有衣服穿,什么沒衣服穿,你柜子里不是有那么多衣服么?都不合適了,什么不合適了,你前幾天都穿得好好的,怎么今天就不合適了,那些衣服平常穿還可以,見你父母怎么能穿?你這是怎么了?我父母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你至于這樣緊張?你父母當然是重要人物了,他們可是我未來的公公婆婆,范維軍對李瑩這種固執的想法也無可奈何,他只好由李瑩折騰。
過了一陣李瑩又跑到范維軍身邊。我想買件新衣服。,李瑩用征詢的口氣對范維軍說;你真有神經病!范維軍沒好氣地搭了一句;我就要買件新衣服,你中午陪我出去買衣服。李瑩口氣強硬起來,似乎帶著命令\哎!你這是怎么了?我父母是看你人,又不是看模特表演;我不管!你中午一定要陪我去買衣服;否則你別睡覺;說著李瑩要把范維軍從床上拉起來;好了!好了!我服了你了還不行?范維軍氣惱地求饒;那你可不許反悔!不就是陪你買衣服嘛!至于鬧這么大聲勢;范維軍嘟嘟囔囔又躺了下來,繼續睡覺。
這一天范維軍被李瑩折騰的夠戧,他陪著李瑩跑了不下二十家商場,直到晚上總算把事情全部搞定了。李瑩不只買了一件衣服,而是買了三套,從鞋子到上衣,花了三四千塊錢,都是用李瑩自己的積蓄,她在用錢這一點上非常有自主性,她從不要求范維軍什么,在李瑩身上沒有風塵女子好沾便宜的習性。即便范維軍從來沒有把錢看得多么重要,李瑩隨時可以從范維軍銀行提款卡上提出錢使用,但卻從來不做這樣的事,這讓范維軍感到氣惱,他覺得李瑩認為他養不起她這個女人。李瑩辭職后專心在寓所里練習打字。范維軍父母來深圳的事不知什么原因被拖了下來,過了一個月也沒有接到范維軍父母來深圳的消息。
有一天中午范維軍上班時接到一個傳呼,他回過去,是姜正的聲音。你這段時間死到哪去了,我給你打了幾次傳呼你也不回;姜正在***里笑著罵道;我出了趟差;下班我們聚一聚?改天吧!我今天有點事;范維軍不想見姜正;你怎么了?我你也不想見,聽別人說你現在深沉得很,把老朋友都忘光了。哪里?我只是最近很忙,工作壓得人喘不過氣來;那就出來散散心,吃個飯,然后到荔枝公園轉轉,那里可有西洋景看;還是算了吧!你這人怎么這樣?我可不管你有事沒事,我約了幾個朋友晚上七點在‘老地方’餐廳吃飯,你可別不給大家面子啊!范維軍知道這次是躲不過了,于是下班后去赴約。在;老地方;餐廳見到了姜正和過去幾個常來往的朋友;大家見了范維軍后都開他玩笑,范維軍,你是不是被女人纏住了?看你德行是掉入情網了吧!一個朋友對范維軍說,哪有的事?我還不是孤家寡人一個。
不會吧!我那天坐在車上看你和一個漂亮妞在大街上勾肩搭背,親熱得很,老實說,是不是你女朋友?沒有的事,你認錯人了吧!范維軍竭力狡辯,什么認錯人了?我把別人認錯還說得過去,把你認錯那還不成了笑話,你那天在華強北路領了個長頭發的小姐,個子大概有一米六幾,穿了個綠裙子,遠處看模樣還挺不錯,那小姐挎著你的胳膊,你們說說笑笑親熱得很,我沒說錯吧!沒有的事,我要有女朋友能不讓你們知道?那你為什么這么長時間不同我們來往,我看你一定有什么情況,你們愿意怎么說就怎么說,我懶得跟你們瞎扯,你們有精神把自己的艷遇說說,盯著我逗什么樂?大家哈哈大笑了起來,于是開懷暢飲。
酒喝了幾圈后,有點微醉的人就開始胡說八道,各自開始倒對女人的看法。姜正有點悶悶不樂,酒比別人喝得多一點,一陣姜正拉著范維軍突然談起了李瑩。你還記得李瑩嗎?姜正對范維軍說。范維軍很吃驚姜正在這種場合談李瑩,但他故意裝做想不起來,故意問:哪個李瑩?就是我在發廊勾引的那個發廊妹,還領著到你那里玩過。是她呀!怎么了?他媽的她現在不當發廊妹了。
她干什么?她前一陣在商場當售貨小姐,自從我約她見了一面后就不知跑哪里去了。范維軍非常震驚,他從來不知道姜正和李瑩約會過,你最近約過她?范維軍追問,對!在凱迪歌廳,什么時候?一個月前,你怎么了?干嘛這么緊張?姜正奇怪地問,沒什么?關心你唄。
你老兄也知道關心我。你要是關心我就不那么不給我長精神,讓你陪我去找李瑩你就推三阻四。嗨!你知道我對這種事沒興趣。你老兄是好人一個,不象我喜歡沾花惹草。女人啊!沒了不行,老是一個也不行,可他媽怪,我玩了那么多小姐,就李瑩讓我忘不了,我前段時間給那個丫頭送了半個月的花,到頭也沒有搞到手為什么?還不是閑我沒錢唄!她說她現在是一個闊老的二奶,對我這種窮光蛋沒有興趣。我聽了后火冒三丈。
范維軍心中有了一絲寬慰,她猜想李瑩是在找借口擺脫姜正的糾纏,他突然明白李瑩從商場辭職的原因了。
可她為什么不告訴我呢?難道她不相信我,或者她有什么其它的想法。對李瑩范維軍沒有像此時有這樣大的陌生感,他不知道李瑩會把這樣重要的事對他瞞得滴水不漏。這頓晚餐讓范維軍沒有盡興,他腦子里一直盤踞著對李瑩的懷疑。如果她可以把這事對他隱瞞,那么還有許多他不知道的事情呢?難道他完全了解李瑩這個小丫頭了么?他這樣問自己,看來我得調整一下自己對李瑩的看法,我得冷靜下來去重新認識這個我自以為完全了解的女子了。
吃完飯后,范維軍和朋友們一起到荔枝公園閑逛,他沒有了立刻回寓所的想法,酒精的作用使他重新煥發了對群體生活的感覺,他似乎又找到了過去那種自由自在的樂趣。九七年的夏天荔枝公園的晚上是□和嫖客聚集的地方,在湖邊的一片樹林里,聚集了男男女女很多人,似乎是在開露天派對。這里的;雞;都是野雞,價錢也不高,大概也就一兩百塊,如果談好價錢,就可以立刻領人,只不過要到;雞;的住處,半個小時就完事,然后;雞;就會重新回來,尋找下一個客人。如果有人愿意領回自己的住處搞一晚上,那就要三四百塊了。
這里湖南、湖北和四川的妹子最多,東北的也有。范維軍的朋友有許多是這里的常客,和里面的幾個;雞;也認識,于是開始打情罵俏,一個;雞;說到高興的地方用肩膀狠勁撞范維軍朋友的胸,引起一陣大笑。
范維軍是個傳統的人,即使喝了些酒也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于是只站在一邊看朋友們和,雞們;調情,在那些,雞;中有一個很清秀女子,性格很活潑,有點像他剛見到李瑩時李瑩的樣子,于是他盯著這個女子看;他的目光吸引了女子,她看到范維軍注意她,于是走到范維軍面前。
你看***嘛;她問。你不能看嗎?看是能看,但干嘛用那種眼神看我;用哪種眼神?色迷迷的;范維軍笑了起來,你認為我是色迷迷地看你,那當然;你要這樣說我也沒辦法。你想到我那去談談心嗎?沒事到你那談什么心啊!那多沒勁。女子撲哧地笑了出來,還有事情啊!什么事?啊!范維軍臉立刻紅了起來,連忙擺手,算了吧!你還是找別人吧!我到這不是來干那個的。女子生氣了起來,你不干那事到這來干嘛?非要干那事才能到這來?我散散心還不行?女子啞口無言,氣憤地走開了;范維軍的朋友回去時都領了個;雞,唯獨范維軍孤身一人,大家都嘲笑范維軍的保守,范維軍也就讓他們嘲笑去了。回到寓所后范維軍臉色非常不好,李瑩從沒見過范維軍有這種糟糕的情緒;你怎么回來這么晚?李瑩問。我和幾個朋友聚了聚,喝了點酒;你是不是喝多了?你臉色很不好。范維軍沉默了片刻,然后說:我今天見了姜正了。
李瑩聽了后臉色大變,她非常緊張,不知道姜正給范維軍說了什么;他給你說了什么?他告訴了我他給你送花的事情,還有約你在歌廳見面的事;李瑩非常惱怒,她沒有想到姜正是這樣一個寡廉鮮恥的人;李瑩低下了頭,沒有吭聲。
為什么不告訴我你與姜正約會的事,范維軍問;我不能告訴你,我怕你會起疑心,李瑩辯解說,你不告訴我才會讓我疑心;范維軍提高了嗓門,你別生氣!我沒有和他發生什么事,我發誓!你不用發誓,我知道你沒有和他發生什么事,我只是生氣你把這事瞞了我這么久,我錯了!我不想破壞我們的感情,我想如果告訴你你會以為我和他有什么說不清楚的事情。你其實可以不理會姜正嘛!干嘛要去赴約呢?我也不知道是姜正約我;花店的人說有人約我在歌廳見面,我就去了,沒想到是他。
花店的人約你,花店的人怎么會約你呢?姜正一直給我送花,但從來沒有留姓名,我想見見是誰在開玩笑,所以就去了,如果不是姜正,是其他什么讓你喜歡的人,你是否就不會拒絕他了,范維軍怒氣直往頭頂涌,口氣突然暴躁起來,我沒那個想法,我只是好奇而已,只想見見是誰在開我玩笑,開你玩笑?誰頭吃大了花幾百塊開你玩笑?你也不想想哪個傻瓜會這樣做?
李瑩沒詞了,她羞愧地站在桌子旁不說話了。范維軍此時也罵夠了,他見到李瑩難過的樣子甚是令人愛憐,于是走過去摟住她。算了吧!就當這事從沒發生過,你給我留飯了嗎?我晚上沒好好吃東西,現在有點餓了,范維軍說;;留了,可都涼了,我給你去熱。不用了,我湊合一下就可以了。
但李瑩非要給范維軍熱,范維軍也就遷就了她,沒有多久,在范維軍的寓所里發生了令他震驚的事情,一天他下班回家,當他開門進去,室內的情景讓他目瞪口呆,李瑩披頭散發癡呆呆地坐在沙發上,裙子被撕爛,胳膊上有打斗的痕跡,室內一片狼籍。怎么了?范維軍抓住李瑩的肩膀問。李瑩撲進他懷里哭了起來。有人搶劫了?范維軍問,李瑩一直哭個不停,最后吐出了令范維軍震驚的話,完了!他都知道了,誰?他是誰?知道了什么?你朋友姜正,他知道我們的關系了,他怎么會到這來?他怎么知道我們住這?我不知道!今天下午他來敲門,我沒想到會是他。
他看到我就明白了,他告訴我他是來找你,沒想到會遇到我。我想是不是你告訴了他。我沒有告訴他!,那他怎么會知道你在這住?也許他們那天跟蹤了我,想開我玩笑。那天我一個朋友說看到過我同你在街上走,我沒有承認,他們可能想證明這事。可即便姜正知道了也不會在這鬧出這樣大動靜啊!他是不是對你干了什么?范維軍咬牙切齒地問。他想和我***,我不肯,于是就威脅我說要把事情張揚出去,讓你甩了我,我聽了就失去控制和他打起來,我打不過他,他把我摔到地上就跑了。
這個***!我他媽非收拾這小子不可,范維軍狠踹桌子,把桌子踹了個底朝天,現在怎么辦?你朋友都知道這事了。李瑩懊惱地問,沒有什么大不了,我想他不會到處宣揚,至少他和我是多年的朋友。我去警告他,讓他閉上嘴。我現在就去找他,范維軍說完離開了寓所,他給姜正打了多次傳呼,但姜正沒有回,看來姜正害怕見他,范維軍于是去找認識姜正的朋友,但沒有人告訴他姜正住在什么地方。
第二天范維軍向公司請了假,他到姜正的公司去找姜正,但姜正不在公司里,總之姜正消失了,沒有多久,關于范維軍的流言開始在朋友中間傳播,許多要好的朋友專門打***勸解范維軍了結與李瑩的關系,理由只有一個:這種女人玩玩可以,但決不能娶回家門,否則是一種恥辱,范維軍陷入了痛苦迷茫的狀態之中,他不知道事情竟然會搞得沸沸揚揚。關于他的流言起初從簡單的花邊新聞開始,后來發展到對他私生活荒誕離奇的傳聞,傳聞中最多的是關于李瑩,在范維軍朋友的眼里李瑩已經成了一個下流放蕩勾引男人謀取錢財的水性楊花的女子的化身,在此情況下,范維軍和李瑩決定搬家,李瑩改了名字,用自己母親的姓,李瑩的名字改為何薇,范維軍也換了自己的傳呼,辭掉了原來的工作,重新換了個單位,但事情并沒有因為他們的躲避退讓而簡單起來,當范維軍和李瑩重新開始了自己的生活,重新建立自己的生活圈以后,范維軍突然接到家里的***,父母親要到深圳看他來了。
現在李瑩和范維軍對范維軍父母的來臨已經沒有過去那種興奮和激動,而是忐忑不安,尤其是李瑩,她在隱隱約約中有某種不詳的預感,心情極度憂慮起來,她害怕范維軍父母的來臨會打破她和范維軍剛剛建立的寧靜生活。到機場接范維軍父母的那天,李瑩穿得盡可能得體。她穿一件淺灰色套裙,肉色***,黑色高跟鞋,頭發披在腦后,身上沒有帶任何飾物,臉上只畫了淡妝,在身上撒了清淡的香水。
為了在范維軍的父母面前有一個正統女子的形象,她甚至把自己喜愛的長指甲也剪短了。就李瑩的形象來說,不知道她底細的人一定會認為她是一個純正、傳統的職業女性,是個絲毫不夸張浮華的女子,就她的漂亮和氣質而言她算是女性中的佼佼者了。
范維軍的父母從出口露面后,范維軍迎了上去,他極力裝出興奮和喜悅的樣子向父母問詢路上的過程,然后在父母的指點下在行李口取到了行李。
李瑩一個人默默地站在大廳中央,她沒有勇氣直接上前去表達自己的問候。此時對她來說有某種難以言狀的疼痛。當她看到范維軍父母身上散發的從他們那個階層特有的氣度和傲慢就有寒冷和恐懼的感覺。他們為何不是下等人中的一員呢?李瑩這樣想,如果那樣至少我沒有這樣卑賤的感覺,至少歉疚羞恥感不會像現在這樣強烈。
范維軍領著他父母親向李瑩走來,當兩位長輩的目光投向李瑩的時候,審視和思度是必不可少的,李瑩此時必須鼓足勇氣去面對他們。她優雅地微笑了起來,對他們點頭,然后上前向他們問好。
范維軍的父母見到李瑩并沒有詫異,他們也很友好地向李瑩伸出了手,臉上絲毫沒有不滿意或是難堪給李瑩。李瑩在兩位長輩友善的對待下心里稍微好受了些,她從范維軍身上搶過一個背包,背在自己肩上。
出了侯機大廳,李瑩急忙去叫出租。范維軍陪著父母站在門口聊天。你最近瘦了。母親心疼地對兒子說。工作累嗎?還可以,不是很累。在深圳還順心嗎?還可以。母親抓住兒子的胳膊,把范維軍拉到身邊仔細打量,深怕有什么沒有留意到。她就是你在***里說的女朋友?,母親看著遠處的李瑩問。對!人還長得挺漂亮!母親贊揚了李瑩一句,這一句讓范維軍松了口氣,他深怕父母親已經知道了李瑩的底細;她是哪人?湖南人。叫什么?何薇,母親點點頭,沒有再發表評論。
李瑩乘著出租車停在范維軍父母的身旁,李瑩下了車,招呼范維軍父母上車。經過一番謙讓后李瑩最終坐在前排,范維軍一家坐在后排。在路上范維軍父親話很少,主要是母親問長問短,范維軍一邊給父母講解路邊的景致,一邊觀察父母對李瑩的態度。
李瑩在車上沉默寡言。她集中精力傾聽范維軍母子的談話,她也在留意范維軍母親的語調中透露的態度。還好,李瑩沒發現什么破綻,但范維軍此時卻有不同的感受,因為母親的語調和神態并不象他所熟悉的樣子,有一種難以說清的陌生感。他想要搞明白這種陌生感究竟是自己的錯覺還是真有其事,他難以有明確的答案。
范維軍父母親在離范維軍住處不遠的一家***下榻。范維軍給父母辦好了住宿手續,領著他們上樓。李瑩陪著三人一起到了***的房間。這是一個兩人間,設施還很不錯。母親把東西放下沒有多久就提議到范維軍的住處去看看兒子生活的環境。范維軍提議讓父母先休息一下,但母親很固執,于是大家就出了門。
在范維軍的房間里已經看不到任何李瑩的東西,在范維軍父母來之前他們就臨時租了個房間,把能夠暴露他們同居的證據都轉移了出去。對同居這一點來說,范維軍腦子是非常清醒的,他知道父母不能接受他和李瑩這種未婚同居的生活,他需要在父母親面前把李瑩的美好形象樹立起來,讓他們放心他與李瑩的相愛是合乎傳統道德的,是光明正大的。
母親對兒子房間里異常整潔干凈感到驚訝,她在房子里轉了一圈,用非常挑剔的眼光查看,但沒有找到什么不適的地方。
你不是這樣的人啊!母親用奇怪的語氣感嘆。我不是哪樣的人?我記得你在家時很懶散,從來不搞家務,不打掃衛生。現在怎么變了?房間是何薇幫我打掃的,我很少做這種事。范維軍試圖抬高李瑩,讓父母親增加對李瑩的好印象。母親沒有說話,她走到廚房,用手摸了摸锃亮的灶具。你自己做飯嗎?母親問;有時做做。你會做飯?也不是我做,是何薇做。母親用一種特別的眼神看了看兒子,笑了笑,沒有再問下去。接下來的時間,李瑩和范維軍陪同父母去到街上走了走,感受了一下深圳的繁華和喧鬧,晚上,李瑩和范維軍陪同父母去酒樓吃飯。在飯桌上母親絮絮叨叨家里的事情,同時對深圳的物價和生活發表自己的看法,對母親來說似乎兒子過的日子并不讓她很放心。父親的表情自來深圳后就很嚴肅,話也很少。
李瑩在這種氣氛下并不好受,她沒有從范維軍雙親身上得到熱情,得到的只是禮貌和尊重。李瑩此時越發感到有什么話藏在范維軍父母心里,他們似乎在等待某種合適的場合來表白對她的看法。
以后的幾天,范維軍和李瑩陪同父母去了錦繡中華,到小梅沙游泳,陪同父母到珠海游玩了一天,這幾天李瑩預感的事情并沒有發生,范維軍的父母依然保持對她的尊重,逐漸她警惕的神經松弛了下來,臉上逐漸露出了自然的笑容,精神也好多了,該范維軍父母走的時候了,然而變故在臨走的前一天晚上發生了。
那天晚上,當范維軍送走了李瑩回到父母的房間時,母親讓他坐在自己身邊,告訴他有一件事情要問他,范維軍順從地坐在母親身邊,他不知道為何母親有如此嚴肅認真的態度,你很愛這個姑娘?范維軍點點頭,他不知道母親究竟要說什么,我不知道怎么給你說,母親躊躇猶豫,欲言又止。你到底要說什么?范維軍問。何薇和你談了多長時間?有一年了。你了解她嗎?我當然了解。
給我說說她的家庭,還有她是干什么的,她家里很窮,她父母在鎮子上開雜貨鋪,都是很實在的人,她現在在一家公司當文員,她什么學校畢業?她沒有上過大學,是高中畢業,母親沉默了一陣,然后問:你覺得她適合做我們家的人么?范維軍聽出了母親話中的潛臺詞,他知道他的回答會使母親在這個問題上猶豫不決,但他愛李瑩,他覺得自己有自信說服父母同意他和李瑩的關系。
我覺得一個人的家庭并不能說明什么,我找的是何薇,而不是她的家庭,只要我們彼此相愛就足夠了,可她除了漂亮以外也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她連中專都沒有上過,母親反駁范維軍,她沒有上是因為家里貧窮,如果她有我這樣的家庭環境說不定能上大學呢!再說她現在準備讀自考,我相信她用不了幾年就能拿到文憑,她人很聰明,也能吃苦,我很佩服她。母親笑了笑,對他搖搖頭。
你不要太過于幻想了,人的有些習性是從家庭中帶來的,是很難改變的,我承認你所說的可能都是真的。但現實就是現實,你要面對現實,何薇對你并不合適,你現在認為她無可挑剔是因為你愛她,你現在頭腦狂熱,有一天當你冷靜下來的時候就不會這樣幼稚地考慮問題了,我怎么幼稚了?范維軍氣惱地說,難道讓我去找一個我不愛的人就不是幼稚,你也太落伍了!現在都什么時代了你還有這種門當戶對的想法。
我沒有門當戶對的想法。其實有些話我沒有告訴你,我也不想告訴你。如果你找的不是何薇,而是其他什么姑娘我也不會反對。其實我和你父親對你的婚姻是很放得開的。我早就和你父親討論過這事,我們認為只要是你喜愛的姑娘,只要人品說得過去,我們是不會阻攔的。但對何薇我們是堅決不同意的。這個姑娘人長得不錯,氣質也可以,對你似乎也很好。但婚姻不僅僅像你認為的那樣僅僅有這些就可以了。何薇不屬于我們這個層次,你把她娶回家會讓我們無地自容。
什么層次不層次?范維軍竭力反駁,現在這個社會只要有能力就能改變自己的命運。何薇人很優秀,我相信她一定能改變自己的地位,在我見過的許多女孩子中她要比她們的能力強得多,甚至我大學的一些女同學在許多方面都趕不上她。我可以保證她過不了多久就可以拿到大專文憑。
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母親激動了起來,我告訴你,我對何薇的文憑并不太在意,我在意的是她的——母親突然意識到自己要說漏嘴了,急忙把句子打住。你在意她什么?范維軍意識到母親想說什么,他又惱又怒,你一定聽到了什么?母親嘆了口氣,權衡了一陣,然后說:何薇是不是就是李瑩?范維軍明白了母親的意思,他沒想到父母親竟然知道了一切。他不說話了,低下頭,感到自己被母親打敗了。
母親溫柔地摸著他的頭,說:維軍,我也不想傷害你,更不想傷害何薇。但你要知道你父母的難處,像我們這種家庭是無法不考慮臉面問題的。尤其是你父親,他在單位的地位能讓他接受何薇么?人啊!不僅僅是活在真空里,生活中有許多事情是不能感情用事的呀!
可我沒有得罪任何人,范維軍哭訴道,我和李瑩的事和他們沒有任何關系。我們生活我們的,他們生活他們的,難道這還不足以讓他們滿意么?為何要把我們拆散才心甘。我們什么地方讓他們活得不舒服,非要把這種恥辱安在我們頭上,難道一個人做錯了一件事就要用整個一生來償還?這是一種怎樣的道理,我為什么要生在這個可惡的地方?
父母親沉默不語,他們對兒子悲痛欲絕的哭訴感到難過,在他們看來兒子這種發泄是非常正常的。
是誰?是誰告訴了你們李瑩的事?一陣,范維軍突然抬起頭惡狠狠地說,是同事,而且不止一個,可他們怎么知道的呢?是從深圳傳過來的,不對!范維軍不相信母親的話,如果那樣你不會那么快就知道何薇就是李瑩。告訴我你們是怎么知道的。,范維軍抓住母親的胳膊搖晃。有人給我寄了封信,里面有何薇和一個男人照的相片。信帶來了嗎?我要看。母親從包里取出信和相片遞給兒子。
相片上的確是李瑩和一個男人摟在一起的照片,照片上李瑩是做發廊妹時的打扮,神態很放肆,男人的臉被用筆涂掉了,但從身材上可以看出是姜正。信寫得很卑鄙。姜正把李瑩描寫成一個下流、放蕩的女人,把李瑩做發廊妹的身份清楚地做了說明,同時舉了很多例子來說明情況的真實性。在信中姜正告誡范維軍父母,李瑩現在正在勾引范維軍,正在欺騙范維軍的感情,讓他們制止范維軍落入李瑩的圈套。最后的署名是:一個知情的人。
一切都明白了,范維軍此時難以再洗刷李瑩在父母心里的骯臟形象。他對得到父母的認可不報任何希望了,現在在范維軍的心中憤怒代替了痛苦,仇恨代替了絕望。他站了起來,默默地向門口走去,范維軍的父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于是連忙阻止他出門。你要冷靜些,維軍,你要冷靜些,維軍。父母拉住他苦苦哀求。
放開我!放開我!范維軍死命掙扎,最后拉開被父母扯住的衣服,沖出門去。維軍,你不要走,你要冷靜些。父親蒼老的嗓音在走廊里回蕩,而母親則已經跌倒在房間門口了。范維軍在街上雜貨鋪買了把刀,揣在懷里然后去找姜正。他走遍了所有姜正可能出現的場所,找了幾乎所有可能知道姜正情況的朋友,但沒有找到他,也沒能打聽到姜正的住址。到第二天早晨,他疲憊地來到李瑩住的地方。
你怎么了?李瑩驚訝地問,范維軍進屋后把李瑩抱在懷里痛哭起來。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你懷里是什么東西?李瑩從范維軍懷里把刀拿了出來,你拿刀李瑩問,我要殺了姜正,范維軍眼中兇光畢露,像一個失去理智的魔鬼。到底發生了什么?李瑩焦急地問,我們完了!我們結不了婚了,我父母什么都知道了,李瑩聽完咕咚一下跌倒在地上,暈厥了過去,過了一陣李瑩在范維軍的懷中醒來,她看到范維軍的眼淚不斷流淌,像開閘的小河撲簌簌往下流。李瑩也開始流淚,她此時不知道生命對她還有什么意義,在她的腦子里第二次想到死,她覺得就這樣死在范維軍的懷中是多么幸福的事情。也許這就是自己的命運吧!李瑩一邊流淚一邊想。
兩個年輕人擁抱在一起直直待了五個鐘頭,后來他們開始□,彼此親吻撫摩,在絕望中體會瘋狂,直到疲憊之極才昏睡了過去。
范維軍醒來后不見了李瑩,他跳起來在房間里尋找但找不到,令他恐懼的是他買的刀不見了。一種不良的預感在范維軍心中升起,他覺得李瑩要干他昨天晚上要干的事情,于是他跑到大街上開始找李瑩,但一無所獲。
他于是到父母住的***去找,依然沒有任何消息。父母一直在等他回來,當兒子安然無恙地回來后,父母松了口氣,至少兒子沒有出什么事情。
李瑩來過嗎?范維軍問。沒有!范維軍一***坐地上,開始痛哭。李瑩怎么了?父母問他。她去殺人了。什么?父母大驚失色,她怎么會?她哪會像殺人的樣子?我了解她,范維軍哭訴,她表面軟弱,其實內心很好強。她把我的刀拿走了,我想她一定是去找姜正去了,那你還不趕快通知姜正讓他快跑,父親提醒了他,對!范維軍醒悟過來,立刻給姜正打傳呼,但姜正沒有回,于是范維軍給臺上留了口信說李瑩去殺他,讓他快跑。
范維軍只在父母身邊待了一會,然后又跑出去找李瑩,他到李瑩以前的公司和酒樓的同事前去打聽,但沒有任何消息。一整天就在焦急和絕望中度過了,當晚上他疲憊地回到李瑩的寓所時,在黑暗中他見到了李瑩坐在床上,李瑩此時已經目光呆滯,眼中散發出死人的光芒。
你終于回來了。范維軍上前摟住她。我殺了他。李瑩說出了令范維軍暈厥的話。我報仇了,我殺了他。
范維軍的故事到此中斷了,他人此時陷入了對往事的追憶當中,似乎在品味與李瑩在一起的幸福時光。李瑩怎樣殺了姜正?,我此時已經被他的故事完全感染了,我急切地想知道故事的結局。干什么?李瑩把姜正騙了出來。她假稱已經與我斷絕了關系重操舊業了。姜正本來有點懷疑李瑩的說法,但這個壞蛋命該當絕,他對李瑩想瘋了,于是就冒險赴約。我猜想他認為最多是我出面把他痛打一頓。當他看到公園里約會的只有李瑩一個人時就放松了警惕,當他向李瑩求歡時李瑩就把刀捅到他的肚子上了。姜正這時還沒有死,他想跑,但他挨了刀跑不動,于是李瑩又補了四刀,他當時就斷氣了。
李瑩怎樣回來的?公園里沒有人抓她?公園里人不多,再說普通人誰敢上前抓她。李瑩現在人呢?我問。在這。,范維軍從床頭拿過一個盒子,輕柔地用手摸了摸盒面,說:她就在里面。我接過盒子,打開,里面除了灰白色的粉末再沒有什么了。她死了?我問。范維軍點點頭。她自殺了?不!她被判了死刑,去年秋天行刑的。我感嘆了一句,哎!苦命的人啊!你為什么不帶著她跑呢?,
我們跑了,我帶她跑了很多地方。我們東躲***。后來我們的積蓄花完了,我冒險去公司應聘,但擔心被抓總干不長。后來她提出要去做‘雞’來養活我。可我怎么能讓她去干這種事情呢?于是我去當建筑工人,去打短工,但還是不行,逃亡的生活并不是浪漫的。死亡、饑餓和寒冷時常侵擾著我們,那時我們兩個在別人的眼里已經是乞丐了。有一天我生病發了高燒,但沒有錢去醫院,于是她就到街上賣身,但被***抓了。她跪下來大叔大爺叫個不停,希望放了她,因為她知道她不回去我就會病死。但沒有人相信她的話,在絕望中她告訴***她的身份,讓***救救我的命。就這樣我們被逮捕了,后來我被判了三年,她則被判了死刑。你們后來再見面了嗎?我問。見了,在她走之前我見了她。她很鎮定,沒有絲毫痛苦的樣子,我想她已經想通了。死亡對她來說已經不是第一次了,當她知道我們的愛情不能有結果的時候她已經死了。所以她并沒有悲傷,只是我難過地要死,我當時感到自己要活不成了。
我眼淚不住地流,癱軟在地,我在她面前狂叫,呼喊她的名字。那一陣我的心像是要被撕裂了,我用頭猛撞鐵欄桿,要不是看守把我拖走我可能要碰死在墻上了。行刑的時候你去了嗎?我去不了,我那時還關在監獄里,但我知道她行刑的時間。我那天穿戴整齊,坐在床上等待最后時刻的來臨,我想象她被壓上刑場的樣子,我認為她那時一定是毫不畏懼的。她的美麗即便在這樣的場合也是不能被掩蓋,我想她在最后一刻的美麗是沒有人能夠超過的。
那一天我一直呆呆地坐著,回憶著過去,她似乎就像是又回到我的身邊,我眼前出現了奇怪的幻覺,那幻覺是那么真實,如同現實生活中一樣。從那天開始我就得了一種奇怪的病,我成了個幻想狂。
后來我被保外就醫,但我沒有在精神病院待多久,我溜了出來。我找到李瑩的家,從她父母手里要到了這個骨灰盒,然后就跑到深圳來了。
你為什么還要到深圳來?我想呆在她生前住的地方,我要在這里和她度過我最后的時光。她生前住哪?就在這。我驚訝地看了看四周,這里看不到任何特別的地方。你是說你和李瑩在深圳的最后晚上是在這里度過?對!你怎么會在這度過一生呢?你的人生道路還很長。我快要死了,我快要見到我的李瑩了。范維軍微笑著說,我在監獄里得的怪病正在侵蝕我的身體,醫生認為我沒有多長時間了。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問我:你現在還像昨天那樣看待這個城市的女人嗎?
我無話可說,我此時已被他的故事感動到了極點,看來我遠不是那么悲慘,與眼前的這個年輕人比較我那點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看來我對這個城市的了解遠不象我以前認為的那樣深刻。我想出去透透氣。我對他說,他沒有抬頭,只是不斷撫摩手中的盒子,似乎又沉浸在對往事的回憶里了。
于是我悄悄地下床,打開門走了出去,此時已經是黎明了。我一個人走在大街上,涼爽的風向我吹來,我感到一絲寒冷。什么是高尚和純潔?我這樣問自己,什么是卑賤和墮落?我不知道!在我們的道德中究竟哪些是清白的?那壓抑了我們幾千年的倫理道德,那個從古代某個棺材里爬出的思想種子,在我們靈魂中種下了廉恥和羞慚的萌芽。當我們在過去、現在、甚至將來仍被這種恥辱感所追殺,在孽欲的泥潭里苦苦掙扎,在那個貞潔的祭壇上堆積起超過云天的尸骨。當生命的種子在沖破堅硬甲殼力圖找到一點絢爛光彩的努力中,黑暗,仍舊是黑暗在籠罩這片荒蕪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