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盞點亮的燈》
那年我還是知青。夏天生產隊打秧草來到巴爾虎草原一個叫烏蘭溝的地方。這里的草綠綠的,沒膝高,一望無際,接到了天邊。在這片草原上還生活著許多動物,特別多的是旱獺子,夜晚偶爾還能聽到幾聲狼叫,這里還盛產白蘑。
當太陽升起兩竿子高的時候,草原上霧氣散盡草葉子上的露水欲濕似染,晶瑩如珠,花草澤潤,百靈嘀唱,大地欣榮。早飯過后,垛草的社員,知青們三倆一伙的扛著杈子跟著馬拉拖子,耙子的后邊走向草場開始了一天的打草垛草的活計。
十幾天后,草原上的草垛越來越多,作業的草場離我們棲身的馬架子也就越來越遠了,中午也無法回駐地吃飯,只好在早晨上工時各自在懷里揣上兩個玉米面窩頭和半個卜留克咸菜,再抬上一畏得羅涼水,便是午飯了。
這天,在溝塘里垛草,這里的草很厚密,比往日多垛了兩個大垛。當用盡全身力量舉起最后一杈草,送到垛頂上,身體頓時像散了架子,扔掉草杈,仰天躺在草地上,太累了,不知不覺的打起盹來。蚊子的嗡嗡嗡,叫醒了我,只見西邊的晚霞已經由剛才的金黃色變成了桔紅色,又很快被青色的夜幕壓到地平線下,天已經黑了。在回住地的路上,我倆迷失了方向,黑洞洞的天穹像扣過來的一口大鍋,沒有星星,沒有月亮,整個天際凝固了,一切生物好像都停止了呼吸,靜靜的草原沒了生命。翻了一坡又一坡,不知方向,不知走了多遠,露水上來了,打濕了褲腿,浸透了鞋,走起路來吱吱作響,身冷腹饑,難受的很。忽然不運處又傳來幾聲狼嚎,劃破了黑色的寧靜,幾分恐怖襲上心頭,我們倆不約而同靠在一起,握緊手中的草杈,連連敲打那裝水的空畏得羅,以此壯膽。此時此刻饑冷,疲憊,焦躁,恐慌把我們團團圍住,昔日那美麗的草原夜色,已蕩然無存,我們絕望了……°
燈,有一縷燈亮在黑暗中閃爍,如同把這漆黑的的鍋底燒了個洞,頓時精神大振,這燈火點亮了我們已經熄滅的心。我們快步朝著燈火處奔去,只見一個大馬架子的入口處掛著一盞馬燈,燈下坐著一位年齡比我們大的女青年,她梳著短發,手里拿著一本書。當她得知我們迷失方向了,她并不感到陌生,她告訴我們打草季節,時常就有迷路的人和車奔著這燈光來到這里,交談中,知道她是從天津來的知青,在巴爾虎草原插隊五個年頭了。如今在草點做飯,管理伙食,為不影響勞作一天他人的休息,幾乎每天夜里都要借這帳外的馬燈,讀書到很晚。她看到我們饑渴交加狼狽像,知道我們還沒有吃飯,便放下手中的書,又點燃了一盞馬燈,轉身進了對過一間草棚,不一會端出一盆用玉米面做的面湯,頓時香味四溢,我倆操起碗筷全然不顧地往嘴里扒拉著,吞咽著,她看到我們狼吞虎咽的吃像,笑著告訴我們慢點,吃,別燙著。這玉米面做的疙瘩湯,真香啊,三十多年過去了,似乎在也沒有吃過如此香美的玉米面湯了。一邊喝著面湯,一邊交談,方式是她問,我們答。她問了許多,一代天驕指的是誰,我們這里為什么叫巴爾虎草原,數學中的對數是個什么概念,進化論與天演論,埃斯厙羅斯與沙士比亞的戲劇代表作,形象思維與抽像思維等等,我聽得不知所以,瞠目結舌,不知是喝面湯熱的,還是回答不上來,急得是滿頭大汗,她不經意的看了我那神情尷尬的樣子,她沒有在問下去,而是微微一笑,細語慢聲的自問自答了這些問題,隨后在交談中又說一些我從來沒有聽過的事件。她又說了知青的話題,她說知青就是有知識的青年,沒有知識就不能稱其為知青,毛主席說沒文化的軍隊是愚蠢的軍隊,那么沒有文化的青年就更可怕了,她在告訴我們,不管生產勞動有多忙,都要擠點時間學習知識。她的這番話語,令我耳目一新,把我從那自以為是,認為喊幾勾革命口號,背上幾段名言警句便是知識的思維定式中.,引拽到讓我無法把握,無所適從之中,此時才感到自已的貧乏和渺小。在那只能談革命理想高于天的極左年代,她卻把學習知識看得如此重要,把知識問題談及的如此透徹,讓我驚詫不已。
暮然間,我看到在燈火映襯下,她的神情莊重,典雅,富貴,兩只眼睛清沏如水閃爍生輝,她那娓娓的語音像草原上的小溪滋潤甘甜充滿睿智。無論男女,這都是我第一次在意的去端祥一個人,看到在她身上是美麗和知識的展現。這燈火,這夜色,這神情如同旋轉的烈火在心靈深處沖撞著,升騰著,一種崇敬,信服的油然而生,我渴望學習和掌握知識,像她那樣博大精深。
幾十年過去了,知青歲月總是忘卻不了。每每都會想起那盞在黑夜中讓我絕路逢生的燈,也是點燃我由此而求知奮進的燈。這些年也不停的在學習,可還是感到自己知識的淺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