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聞記者王昱

年初一場驚心動魄的“鉆石公主號”事件，讓郵輪業成為疫情中受害最嚴重的產業之一。郵輪航線全部停運，全球郵輪公司面臨前所未有的生存危機。

在經歷了近半年的停擺之后，7月，在歐洲、亞洲和南太平洋的部分地區，不少郵輪公司開始恢復夏季航行計劃。同時，為了減少“空窗期”帶來的損失，一些公司不得不裁員、出售郵輪，甚至絞盡腦汁推出“幽靈船之旅”等等“網紅”新業務。

今年2月，停泊在日本橫濱港口的大型豪華郵輪——鉆石公主號，因出現大量新冠病毒感染病例，被全球關注。資料圖

雖然疫情的不確定性讓郵輪業的恢復之旅舉步維艱，但經歷了轟轟烈烈的“洗牌”之后，郵輪公司似乎也開始反思，在危機中學會自救，優化硬件設施，推出更完備的衛生防疫體系，提高游客及船員的防范意識等等。不管是劫后余生，還是東山再起，過去的一年，也可以說是郵輪業擺脫噩夢的300多天。

復航，“薛定諤的貓”

來自武漢的Benjamin曾供職于皇家加勒比國際游輪公司的“海洋量子號”。疫情發生后，“海洋量子號”的航次都被取消。公司沒有強制裁員，但從3月到10月，Benjamin進入了一個漫長的停薪留職期。

直到11月8號，公司終于發來了疫情后第一批海乘的招聘通知。

“也不算正式的復工，只能說是恢復期的試運營階段，船從新加坡母港出發，差不多三五天左右的行程，在海上不靠岸。”Benjamin說。

據國際船舶網消息顯示，經過數月的準備，“海洋量子”號郵輪將于2020年12月1日起于新加坡母港復航，正式啟動3～4晚的“無目的游航線”（目前只向新加坡居民***，航次已開始接受預定）。

所謂“無目的游航線”，意思就在郵輪航行過程中不會停靠除始發和抵達之外的其他港口，全程在海上航行。同時，按照皇家加勒比公司與新加坡當局制定的健康和安全協議，入住率也僅控制在50%左右。

復航在人數上的控制比想象得更加嚴格，“僧多粥少”，Benjamin沒有趕上量子號第一批的復航之潮，“我們有2萬多名員工，我向公司發郵件申請過，說想快點回到船上去，但現在一條船上留守的工作人員最多只有三五百人，真的是1%的幾率才能被選上。”

“海洋量子”號郵輪將于2020年12月1日起于新加坡母港復航，正式啟動3～4晚的“無目的游航線”。資料圖

雖然，不少國際郵輪公司早從夏季便開始恢復部分航行計劃。但受疫情的影響，出航情況并不是特別穩定。

8月4日，據挪威公共衛生官員消息稱，一艘名為“羅爾德·阿蒙森”號的挪威海達路德游輪公司（HurtigrutenCruises）的豪華郵輪發生聚集性感染事件，至少40名乘客和船員的新冠病毒檢測結果呈陽性。據稱，這艘郵輪曾在2次獨立的航行中接待了387名乘客。

事件發生后，海達路德立即取消了這艘豪華郵輪以及另外兩艘郵輪的所有航行，而且挪威未來兩周內都將禁止超100人的郵輪在其港口停靠。這時，距離海達路德復航僅過去1個多月。

挪威海達路德游輪公司的豪華郵輪“羅爾德·阿蒙森”號發生聚集性感染事件，至少40名乘客和船員的新冠病毒檢測結果呈陽性。資料圖

“不久前，在新加坡進行‘無目的地’航行的‘海洋量子號’上，發現有一名乘客新冠病毒檢測呈陽性。雖然事后證實，此次檢測結果為假陽性。但大家都很謹慎，郵輪隨即提前折返泊岸。”擁有海乘工作10多年經驗的南星告訴澎湃新聞記者。

南星從事線上的海乘工作咨詢服務和知識分享，經常在自己的自媒體上發表關于郵輪動態的文章，關注著郵輪復航情況。

“現在很多郵輪公司還處于復航初期，乘客的上座率也相對來說非常低，各個方面的檢查和管控都特別嚴。一旦出現了什么疫情，不管真的假的，就會出現退款、善后、公關、賠錢等狀況。”

“所以雖然不斷有好的消息在出現，但是整體上來說還是在等待，走一步看一步的感覺。”南星說。

12月初，在新加坡進行‘無目的地’航行的‘海洋量子號’上，發現有一名乘客新冠病毒檢測呈陽性。事后證實，此次檢測結果為假陽性。資料圖

有人說，郵輪復航就像“薛定諤的貓”，只有打開盒子才能知道結果，但即使在2020年底復航，航線也將非常有限。

9月，歌詩達郵輪宣布歐洲船隊復航計劃，開啟的首次航程。由于歌詩達郵輪掛意大利國旗，此次復航執行全意大利港口的航線，客源的來源也較為單一，較為容易實現低風險的復航。而皇家加勒比游輪公司在12月開啟其加勒比海的航線，諸多航線也僅限定于其專屬島嶼之間。

上船，已是另一種心態

在鉆石公主號事件中，Imy的諸多同事最終都“幸免于難”，安全回國，和許多員工一樣進入了漫長的待業期。由于復航遙遙無期，Imy目前已在北京的一家在線教育公司就職。

“可以說，疫情改變了很多，短期之內我應該不會把去游輪工作考慮在當前的計劃中。我目前對自己的職業規劃就是，在國外的疫情完全穩定和游輪的安全完全能夠保障之前，近兩年還是在國內發展工作。”Imy說。

Benjamin起初并不認為疫情會持續很久，心里還抱著“反正還是要回船工作”的想法。但沒有想到，這個‘假期’還真的有點長，郵輪公司會每隔兩個星期左右會發來一封郵件，卻遲遲未有復航的消息。于是兜兜轉轉之后，他也在陸地上開始了新的生活。

雖然最近，“海洋量子號”迎來了復航的新動向，但Benjamin表示，身邊的一些同事在心態上也發生了變化。

“有的同事已經收到了回船的郵件，但他們拒絕了。可能覺得體驗夠了，不想常年待在國外，也可能是出于對疫情的擔心。”

Benjamin和同事在宿舍里聚會。Benjamin圖

其實不光是船員，對于游客來說，再次上船似乎也需要勇氣。

“其實發展到現在，郵輪游已經變得有些微妙了，不僅僅是疫情，還牽涉到一些心理方面的因素，比如信任感上，尤其像之前新聞里報道過的事件船，大家在今后選擇時或許會有一些不好的聯想。另外上船檢查也非常嚴格，也會給你一種緊張感，好像不是真正在度假。”南星分析道。

英國一家郵輪公司推出了“幽靈船之旅”的特色觀光業務，游客在岸上欣賞在海上的空郵輪。資料圖

如何消除由疫情引發的“郵輪密閉”、“滯留海外”等恐懼，的確是郵輪業未來將要面臨的課題之一，并且似乎相比其他危機更加棘手。

而郵輪能做的，也就是采取更加嚴格的檢疫措施，進行持續深度清潔及消毒，在安全衛生方面不斷精進。

如星夢郵輪（DreamCruises）的世界夢號、云頂夢號在客房、船員房間和公共空間的設計上全面覆蓋新鮮室外空氣循環系統，船上醫療中心也配有隔離室等設施。

云頂郵輪集團推出了全新的新冠肺炎疫情郵輪防控細則，覆蓋船上的持續消殺清潔措施。

皇家加勒比游輪與諾唯真游輪合作共同成立高級別專家組，指導提升郵輪健康標準，應對全球范圍內疫情帶來的挑戰。

地中海郵輪則組建“藍絲帶”專家組，為健康安全規程的制定和規劃提供指導。

維京海上游輪“維京之星號”安裝了世界上第一個PCR核酸檢測實驗室……

星夢郵輪所屬集團公布新冠疫情郵輪防控細則，推出靈活退改政策。資料圖

“現在，船員上船要先在國內隔離14天，然后飛到目的港再隔離14天，登船前基本上要預留出一個月的時間，下船也是如此。對于郵輪公司來說，運營成本和操作難度都在加倍。”南星說。

但現實問題是，當前的郵輪市場并不能只依靠郵輪公司就能完全恢復，還是需要外界的助力。

“未來或許新冠疫苗投入使用后，對郵輪業的恢復來說才算是一個強心針，”南星說。

明年或迎“中資郵輪”高峰

對于中國國內的消費者來說，最關心的問題是：明年我們還有機會在坐上郵輪嗎？

的確，相較出境郵輪業務來說，中國內地郵輪市場似乎迎來了春天。

12月9日，在經歷了300多天的等待后，隸屬于三沙南海夢之旅郵輪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南海郵輪”）旗下的“南海之夢”郵輪正式復航，成為中國內地郵輪市場首艘復航的海上觀光郵輪。

12月9日，三沙南海夢之旅郵輪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南海郵輪”）旗下的“南海之夢”郵輪正式復航，成為中國內地郵輪市場首艘復航的海上觀光郵輪。資料圖

此次復航的“南海之夢”號，每期行程為4天，行程涉及西沙群島的全富島、銀嶼島，并會安排游客“在祖國最南端的城市”體驗升國旗儀式。

在價格方面，從內艙六人房的4880元/人到豪華海景套房單間的26800元/間不等。

按南海郵輪防疫要求，航次出發前7日內，游客需前往國家衛生健康委認證的具有核酸檢測資質的機構進行鼻咽拭子核酸檢測，并出具7日內陰性檢測證明。同時，郵輪上座率不能超過滿載游客量的50%。

據了解，“南海之夢”號產品一經推出，很快售罄，由此可見，國內市場需求仍然強勁。另一艘運營西沙航線的“長樂公主”號也于12月10日開啟復航之旅，此外，包括本土郵輪“鼓浪嶼”號也在積極謀劃復航。

本土郵輪“鼓浪嶼”號資料圖

另一方面，為了能夠在疫情穩定的中國市場起航，海外郵輪品牌也在尋求中資合作。

南星表示，“我們現在鼓勵的是中資郵輪企業先復航，所以可以看到一些新的合作方式，比如維京郵輪跟招商蛇口的合作。明年，維京太陽號會以深圳為母港做中國的航線。”

11月25日，招商局蛇口工業區控股股份有限公司與維京游輪簽署合資協議，雙方將通過組建合資公司，推出中型奢華郵輪旅游產品。據悉，合資公司旗下的第一艘船“維京太陽號”總噸位4.78萬噸，載客量928人。合資公司將對船上標識、餐飲、娛樂等進行升級改造，并計劃在2021年推出國內海輪游產品。

11月25日，招商局蛇口工業區控股股份有限公司與維京游輪簽署合資協議，雙方將通過組建合資公司，推出中型奢華郵輪旅游產品。據悉，合資公司旗下的第一艘船“維京太陽號”計劃在2021年推出。資料圖

歌詩達郵輪也在其2021年整體運營計劃中將目標聚焦在中國母港。

據悉，歌詩達威尼斯號將于2021年首次進駐天津港口，開啟全年母港運營。同年，歌詩達地中海號也將首次亮相中國，在華南市場開啟母港運營，歌詩達賽琳娜號也將再次訪問上海港口。

當然在中外合資之外，除了上面提到的“南海之夢”號、“長樂公主”號、“鼓浪嶼”號，一些國內企業也在積極開發自主品牌。

11月，三亞國際郵輪發展有限公司收購了公主郵輪旗下的“碧海公主”號（SeaPrincess）。據悉，交接完成后，預計將于2021年開始航行。

2018年，亞太經合組織（APEC）第26次領導人非正式會議在巴布亞新幾內亞首都莫爾茲比港舉辦，“碧海公主”號為APEC會議的貴賓提供食宿。資料圖

南星表示，“現在許多海外巨頭郵輪公司都在賣船，可以說是一個抄底的時機。我們也看到一些國字頭企業也開始有意向去進軍郵輪市場，自主開發咱們自己的游輪品牌，可能明年陸陸續續會有更多中資郵輪出現在市場上。”

“河輪游”嶄露頭角

“我覺得明年上半年，整個郵輪行業恢復到以前不太可能，但郵輪市場肯定也會隨著疫情變化產生新的需求。比如最近河輪游開始發展了。”Imy告訴澎湃新聞記者。

的確，在許多豪華郵輪無法出海的困頓之下，河輪作為一種新興的旅游方式開始走進了中國游客的視野。南星就在上個月體驗一場為期五天的長江河輪游。

“其實河輪游早在1980年代就出現了，但可能以前大家對內河游輪的印象還比較簡陋的，硬件設施也沒有那么豪華。”

“我這次體驗了一個為期5天的高端河輪游套餐，一價全包，甚至包括每個下船景點的大小門票和索道票。船上菜單也很豐富，還有黃梅戲、揚州評彈等等特色表演。河輪的載客量也比較小，非常舒服，全程也不需要核酸檢測。”南星說。

世紀游輪推出的重慶市內游輪旅游新產品名叫“渝見山峽”資料圖

7月21日，交通運輸部下發文件，批準內河游輪復航，同時也從防疫的角度提出了一系列限制條件。8月上旬至中旬，中國內河游輪最著名的集中地——長江的重慶至宜昌段，迎來首批江上游輪復航。

其中，長江黃金2號郵輪將于8月7日首次復航，冠達世紀游輪于8月12日復航，大美長江三峽游輪旗下的華夏女神游輪于8月16日復航。

今年夏天，湖南衛視推出的一檔綜藝節目《中餐廳》，里面明星們開設的餐廳被搬到了三峽游輪上，也為長江游輪做了一把宣傳。

長江黃金2號郵輪資料圖

南星所體驗的就是世紀游輪8月推出的重慶市內游輪旅游新產品——“渝見山峽”。

航線里，不僅包括瞿塘峽、巫峽、神女溪、白帝城、武陵山大裂谷這些沿岸自然景觀，還有人文景點豐都小官山古民居建筑群，以及位于陪陵深山、曾經為生產***服務的“世界第一人工洞體”816工程所在地。

這些內河游輪和國際郵輪一樣，配備高清影院、SPA療養館、閱覽室、健身中心、兒童游樂室、酒吧、陽光甲板等娛樂設施。

世紀游輪的菜色南星圖

“這種創新正好可以滿足那些出不了國，但又想玩好一點的游客們的心理。據我所知，需求還是相當旺盛，說不定明年就會有一個河輪旅游的新高峰。”南星預測。

世紀游輪內部游泳池南星圖

告別海上生活三百多天，Benjamin和Imy的陸地生活雖然都已步上了正軌，但在言語間，他們還不時流露出對海上生活的留戀。疫情之下，郵輪業的恢復之旅雖然還很坎坷，但大家對未來仍然充滿信心與期待。

責任編輯：徐穎

校對：欒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