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能代表哈爾濱美食的
不是鍋包“又”?
大列巴,哈爾濱人出門在外時的接頭暗號,一聞到啤酒花酸酸的味道,連家里養的橘貓,恍然間也變成一只“長了腿的大列巴”。
他/她們進而想起了鍋包“又”,想到了友誼宮的酸黃瓜,想起了中央大街的馬迭爾冰棍和秋林格瓦斯,想起了中國人的冰雪之城——哈爾濱。
索菲亞大教堂,是哈爾濱地標。
攝影/聞家麟
大列巴,正是哈爾濱餐桌上的“硬桿子”,最初只是為了充饑的平民主食,如今卻已形成能和法國法棍對標的飲食文化。在網上流行的“大列巴文學”里,它堅硬的外殼,說不清道不明的酸味,讓很多人見之色變,更有其干透了能當頭盔,按扁了能防彈,放久了能當板磚砌房子的江湖傳說,引得無數食客津津樂道。
一排排列巴就是一道城墻。
圖/圖蟲·創意,攝影/靜流
但褪去這一層傳說光環,它的味道可是好極了!剛烤出的列巴還沒有那么硬,夾上些奶油,上鍋用蒸汽熏一下,讓奶油融浸到列巴里,出鍋后再抹一層馬林果醬,焦香帶著些酸甜,松軟中又不失韌勁兒,再來一杯加蜜熱牛奶,哈爾濱人的洋氣一天,便這么開始了。
大列巴
如何成為哈爾濱地標美食?
什么是列巴?
列巴其實就是俄語“面包”的音譯。在俄羅斯,列巴約等于中國人的大饅頭。
哈爾濱秋林賽克,一種橄欖型的俄式面包。
攝影/劉松濤
1898年,大量的俄國人因修建中東鐵路來到哈爾濱,1900年,俄國人伊萬·雅闊洛維奇·秋林開辦了秋林洋行哈爾濱分行(秋林食品廠的前身),將俄羅斯食品的“三劍客”——面包、啤酒和紅腸帶到了哈爾濱。
秋林列巴圈配紅腸,老好吃了。
攝影/劉松濤
開業之初,俄羅斯姑娘坐著四輪馬車為市民們送上熱乎乎的面包、鮮奶、純正的黑加侖果酒和果醬,成為當年熱議的話題。自此,大大小小的面包坊如雨后春筍般出現,今天哈爾濱道里的紅專街當年甚至被冠以“面包街”的稱號。
每天清晨,面包坊用馬車將新鮮的面包和點心運送到各大店鋪及餐廳,大小各異、裝點著奶油和果脯的西式面包擺滿了商場的柜臺……
在哈爾濱,冷飲廳也賣列巴。
攝影/劉松濤
于是乎,大餅子、高粱米飯、大碴粥和粘豆包們,迎來了它們的異國兄弟——列巴。價格低廉、保存時間久的黑麥面包,是很多勞動人民的選擇。時至今日,老哈爾濱人還習慣將面包稱為列巴。
列巴的品種是很多樣的:圓形的、菱形的、環形的、面包圈,還有掛鎖形的,也有裝點果脯的,花色各異,但最具特色和魅力的,還要數以體型龐大著稱的“大列巴”。
案板壓出巨響,大列巴閃亮登場。
攝影/劉松濤
這種面包呈圓形,外皮又硬又厚,原先一只就有5斤重,比很多人家的鍋都大。后來改為4斤重,體型依然可觀,拎在手中沉甸甸的,足夠四五個成年人吃上一頓。
不僅外形是“奇觀”,它的風味也很獨特:一是用硬雜木烘烤,其外殼微焦而脆,內瓤松軟可口;二是用啤酒花發酵,面包具有誘人的酒花芳香;三是采用傳統的發酵工藝,使面團發酵充分,被列為黑龍江第一大面包。
烤制的大列巴麥香四溢。
圖/網絡
1953年,秋林洋行由前蘇聯***正式移交給中國***,命名為中國國營秋林公司食品工廠。當年,做列巴的人被稱為“列巴郎”,在老師傅們中間流傳著一句話“上有天堂,下有面包房,大姑娘行三輩子好才能嫁給列巴郎……”可見以前“列巴郎”的地位之高。
等到上世紀50年代的時候,大列巴就已是哈爾濱人心中的美食代表了。
大列巴
冰雪之城的酸甜生活
其實,列巴同樣在與俄羅斯接壤的新疆落地生根,新疆人結合當地特產的堅果和葡萄干,也發明了一種獨特的果仁大列巴。
新疆果仁大列巴,面粉里還加了牛奶。
攝影/吳學文
不過這種大列巴與俄式列巴的差別已經很大了,哈爾濱人還是更喜歡自家外型粗糲狂野,內心酸甜可人的大列巴。
1979年,作家秦牧訪問哈爾濱,看到大列巴后驚訝地感嘆,“面包像鍋蓋”。此后,哈爾濱的“三大怪”——“自行車把朝外,面包像鍋蓋,喝酒如灌溉”就流傳全國。
面包像不像鍋蓋,看看底下的那口平底鍋就知道了。
攝影/劉松濤
按哈爾濱市民回憶,吃大列巴也可以很講究:“俄國人吃大列巴通常要切片,用小銀勺挖一點黃油或者果醬,抹在列巴片上一同品嘗……也會將牛肉和土豆燉爛,攪拌成土豆泥之類的食物,涂在列巴片上吃。”特別是大列巴配上湯,切片或掰碎,泡在酸甜的蘇波湯或者咸口的菜湯里,別有一種獨特風味。
列巴配紅菜湯,經典吃法。
攝影/王寰
走在哈爾濱街頭,隨處可見拎著大列巴的行人。有人把它往背后一甩,就匆匆搭車趕路去了。也有人坐在街邊的長椅上,吃一口大列巴再咬一口紅腸。在街頭角落或者大排檔周圍,還能看到好多男士,一手捏著掰碎了的列巴大嚼大咽,另一只手舉著裝滿啤酒的玻璃杯,好像能就著寒冬,喝到天長地久。
如果不能喝酒,也可以試試液體“大列巴”格瓦斯。在哈爾濱,格瓦斯是最常見的飲料之一。這種神奇的飲料,***的原材料之一就是瓷實的大列巴,因而擁有了濃郁的麥芽香。
按升賣的液體“大列巴”。
攝影/劉松濤
大列巴在日常里隨處可見,也被寫進了中國的現代文學里。蕭紅在哈爾濱時,住在歐羅巴***,每天都有小販提著大籃子叫賣列巴。那些成串肥胖的圓形的列巴圈,蕭紅總是買不起,只能用拼湊出來的十個銅板,買一塊黑列巴(粗磨小麥制成的面包)。
在蕭紅筆下經常出沒的列巴圈。
攝影/劉松濤
在困窘的生活里,蕭紅這樣記載她和蕭軍的“大列巴式浪漫”:
“他連忙取一片黑面包涂上一點白鹽,他學著電影上那樣度蜜月,把涂鹽的‘列巴’先送上我的嘴,我咬了一下,而后他才去吃……黑‘列巴’和白鹽,許多日子成了我們唯一的生命線。”
列巴配鹽,這是俄國人的傳統吃法,一般是歡迎尊貴客人時的禮儀。
形態樣式眾多的列巴,點綴了生活。
攝影/劉松濤
這,可能是最早的“大列巴文學”了。它并沒有那么魔性,卻為大列巴賦予了最珍重的意義——對生活的熱愛與希望,一如那句著名的“面包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
大列巴背后的哈爾濱味道
有多洋氣?
一塊厚實的大列巴背后,藏著同樣厚重的哈爾濱美食歷史:
白山黑水間原有的滿族風味,闖關東帶來的重鹽赤油魯味,咸甜交響的俄式風味,共同造就了如今的哈爾濱味道——有殺豬菜和鐵鍋燉的豪邁大氣,也有中西交融的獨特風情。
烤冷面與醬大骨,都是典型的哈爾濱味道。
上圖圖蟲·創意,攝影/靜流,下圖攝影/劉松濤
以大列巴為首的哈式俄味,正是哈爾濱人招待遠來客人的不二選擇。
酸甜鮮香的罐燜菜,哈式俄餐里的重要主菜,金黃面皮下藏著的罐牛、罐羊和罐蝦,其實是烤箱烤制的;腸肉鮮嫩,星星點點凝脂如玉的紅腸,又稱里道斯,自俄羅斯、立陶宛一路東來,本是俄餐中的主菜,到了哈爾濱,卻成了普及最廣的下酒小吃。
罐牛與紅腸,哈爾濱俄餐的代表風味。
上圖攝影/王寰,下圖攝影/劉松濤
而哈爾濱乃至整個東北的地標美食鍋包肉,也是一道頗為洋氣的菜肴。想不到吧,鍋包肉事實上是一個拜師淮揚菜名家的旗人,在哈爾濱就著俄羅斯口味改良的京魯菜……
1907年,廚師鄭興文到哈爾濱濱江道衙門當上官廚,給道臺杜學瀛料理膳食。道臺府里經常會宴請國外賓客,尤其是俄羅斯客人。由于外國人喜歡吃甜酸口味,鄭興文靈機一動,就把原來咸鮮口味的“焦燒肉條”改成了酸甜口味的菜肴。
哈爾濱版鍋包肉。
攝影/周小默
俄羅斯客人非常喜歡這道菜,每次吃飯必點。由于用急火快炒,把鐵鍋燒熱,把汁淋到鍋里浸透到肉,所以起名叫“鍋爆肉”。俄羅斯人發“爆”音為包,時間一長,“鍋爆肉”就演變成為“鍋包肉”。這道席卷東北的名菜,由此誕生。
大列巴與紅腸、哈爾濱啤酒、蘇波湯、格瓦斯、酸黃瓜等,構成了哈爾濱美食最獨到的俄式風味。吃罷俄餐與鍋包肉,大列巴夾紅腸蘸蘇波湯配啤酒,是再日常不過的美味時刻。
琳瑯滿目的俄式列巴。
攝影/劉松濤
如今,大列巴就像南京鹽水鴨、武漢熱干面、岐山臊子面一樣,超越了飲食的范疇,成為一座城市的動人名片,與哈爾濱相輔相成。那剛中帶柔,可鹽可甜的風骨,也一如哈爾濱人在松花江畔拉小提琴的狂野浪漫。
哈爾濱人的浪漫,盡在松花江畔。
圖/視覺中國
文|小晴菌
文字編輯|蘋果
圖片編輯|王家樂